伦钦礼赞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长宁郡公府的继承人。
冯朔的眉眼与冯仁确有几分相似,但少了几分沙场磨砺出的锐利,多了些世家子弟的矜持与谨慎。
年轻,太年轻了……伦钦礼赞叹息一声,“冯公子客气了。
郡公乃国之柱石,此番伤病,实乃大唐之憾,亦是……我吐蕃之憾。
若非各为其主,我兄长对大论,对郡公的用兵之道,亦是钦佩不已的。”
他顿了顿,“听闻郡公在羌塘时,曾与我兄长有过书信往来?
不知郡公可曾与公子提及?”
冯朔暗暗啐了一口,心说:就这,还玩离间?不知道我是玩离间的祖宗吗?
不悦道:“贵使说笑了。
家父领军在外,一切往来文书皆属军机。
即便真有,又岂是小子可以过问知晓的?
家父只教导小子,为将者,当以国土疆界、将士性命为重,私谊……不敢僭越国事。
伦钦礼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是在下失言了。
只是想到羌塘风雪,郡公与家兄皆是不世出的英杰,却要在那等绝地以命相搏,不免感慨。
如今郡公病卧,家兄在高原亦是夙夜忧勤,只盼能早日止戈,使两国生灵得享太平。
冯公子以为,这和谈前景如何?”
冯朔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我年轻识浅,不敢妄议国政。
不过我认为,和战之机,在于诚与信。
家父常言,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休想拿到。
我唐愿和,但必基于相互尊重,边界清晰。
三千被俘将士乃我大唐儿郎,朝廷与陛下从未有一刻或忘。
至于吐谷浑故地……名分所在,岂容混淆?”
伦钦礼赞点头:“公子所言甚是。
诚意……确是和谈之基。我吐蕃此番,确有诚意。
只是两国积年恩怨,非一日可解。还需双方相向而行。”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瞒公子,我此番来长安,兄长曾私下嘱托,若能得见郡公一面。
或冯府能有一位明白人代为沟通,许多事情……或许能有转圜余地。
毕竟,有些话,朝廷明面上不便说,说了也无用。”
图穷匕见。
这是赤裸裸的暗示,想绕过正式谈判渠道,与冯家建立某种私下联系。
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冯朔不再哔哔。
反正该做的事都做了,话没说起身转身便走。
伦钦礼赞原本还有些许赞许,顿时嘴角抽了抽心说:大唐的年轻人就那么没礼貌吗?
~
郡公府,书房。
冯朔将鸿胪寺之行的经过,一字不差地复述给冯仁听。
“阿耶,伦钦礼赞提到您与论钦陵有书信……”冯朔忍不住问。
“有。”冯仁淡淡打断,“羌塘突围前,他派人送过一封信,指了条路,也带了句话。”
“阿耶……您信他?”冯朔喉结滚动。
“信不信我都要走。”冯仁扯了扯嘴角,“我要带他们回家……往深了去,可就真的没了。”
“那……他今日暗示想与冯家私下沟通,阿耶以为如何?”
“他想谈,那就谈。”冯仁咳嗽两声,“去,以我的名义,给鸿胪寺递个正式的拜帖。
就说长宁郡公冯仁,病体稍安,感念吐蕃副使伦钦礼赞关切之情。
定于后日午时,于鸿胪寺客院,与使节一晤,共议‘和平之道’。”
李俭一怔:“大帅,您的身体……陛下和孙神医那里……”
“无妨。”冯仁摆手,“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见见太阳,会会这位‘老朋友’的弟弟了。
陛下和太子那里,我自会上奏说明。至于老头子那里……”
他难得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就说我闷得慌,出去散散心,气色好了,病才好得快。”
冯朔则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阿耶,我陪您去!”
“你留在府里。”冯仁不容置疑,“这场戏,你去,分量不够,反而惹人猜疑。
在家,看好门户,陪好你娘和姨娘。”
……
两日后,午时。
鸿胪寺专门接待重要使节的敦睦院内,茶香袅袅。
伦钦礼赞收敛心神,整理衣冠,起身相迎。
刚进屋,他心中一凛。
这……不就是当时那位……伦钦礼赞一眼认出冯仁,拱手:“司空……”
冯仁抬手,“使者不必客气,坐。”
伦钦礼赞重新落座,亲自为冯仁斟茶。
“想不到西市一别,今日竟能在鸿胪寺再见先生。
先生这易容之术,实在令人惊叹。”
冯仁接过茶盏,微微一笑指着额角的:“也不算易容,你看看这。”
又叹了口气,“人有时候不得不服老。”
伦钦礼赞想开口,冯仁抬手道:“行了,客套话就这吧。
说吧千方百计想找我谈,到底想说啥?”
“司空快人快语。既如此,在下便直言了。”
伦钦礼赞定了定神,“此番和谈,明面上的条款,谢罪、惩凶、名分、战俘……皆是朝廷体面,不得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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