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被调至暖白,却依然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刘淑琴坐在特制的软包椅上,白色护士服已换成便装——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袖口平整地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老式机械表。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唯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表带的动作,泄露出内心的紧张。
尚希海将夹竹桃苷的检测报告推到她面前,A4纸在桌面滑动时发出轻微声响。“刘护士长,周桂兰老人的血液和茶水中,都检测出这种毒素。我们查过,它无色无味,混在菊花茶里根本尝不出来,倒是很适合用来杀人。”
刘淑琴的目光落在报告上“夹竹桃苷”四个字上,瞳孔骤然收缩。她沉默了足足三分钟,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却语气坚定:“是我加的,但我不是杀人,我是在帮他们解脱。”
“帮他们解脱?”尚希海的指节叩了叩桌面,声线陡然转沉,“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决定生死?张洪生老人关节炎发作时还在院子里浇花,李翠莲记得所有护工的名字,周桂兰等着孙子来摘枇杷——他们哪一个想被‘解脱’?”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刘淑琴的软肋,她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你们不懂……我爸当年得了胰腺癌晚期,疼得把床板都抓烂了。家里穷,凑不出靶向药的钱,医生说只能靠吗啡止痛,可那药管制得严,我们根本拿不到。”她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哭腔,“我看着他在病床上打滚,嘴里喊着‘让我死’,那种无力感,你们体会过吗?”
张亦萍端着一杯温水递过去,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就把自己的经历,强加在了这些老人身上?周桂兰老人的体检报告显示,她的心肺功能良好,只是有点轻微神经衰弱;张洪生的退休金足够支付治疗费用,他拒绝过度治疗,是想把钱留给远在国外的孙女;李翠莲的阿尔茨海默症,只影响短期记忆,她每天都在盼着儿子接她回家。”
刘淑琴接过水杯,指尖碰着杯壁的温度,却没喝。“周奶奶私下跟我说过,她不想拖累儿子……”
“她说过什么,我们会核实。”张亦萍打断她,将一份打印好的聊天记录放在桌上,“这是你和周桂兰儿子老陈的微信记录,从去年到现在,你只跟他提过老人‘身体安稳’,从没说过老人有轻生的念头。倒是老陈的聊天记录里,全是‘我妈说想孙子’‘下次回家带她去吃老字号’。”
刘淑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水杯的手开始发抖。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李可可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附在尚希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尚希海的眼神沉了沉,看向刘淑琴:“我们联系了前两位死者的家属,张洪生的女儿说,她父亲去世前一周,你曾打电话让她签署‘遗产捐赠意向书’,被她拒绝了;李翠莲的侄子说,老人的存折在去世后不见了,里面有她攒了一辈子的三万块养老钱。”
“那是误会!”刘淑琴急忙辩解,“捐赠是养老院和‘向阳慈善基金会’的合作项目,我只是按要求传达。李奶奶的存折……可能是她自己放忘了。”
“是吗?”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屏幕上显示着养老院的资金流水,“我们查了养老院的合作方,这个‘向阳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叫刘建军,是你的远房表哥。更巧的是,你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五千块进账,汇款方正是基金会的财务账户。”
屏幕上跳出的银行流水截图,像一记重锤砸在刘淑琴心上。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张亦萍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突然开口:“这个疤,是十年前在市一院肿瘤科实习时留下的吧?当时你跟着赵雅医生,负责晚期癌症患者的护理。”
“赵雅”这个名字让刘淑琴浑身一震。那个因非法给患者使用神经抑制剂被吊销执照的医生,是她当年最敬佩的“前辈”。
“赵雅教你用夹竹桃苷‘减轻患者痛苦’,你就把这套用到了这些健康老人身上?”张亦萍的声音里没有温度,“刘建军告诉你,这些老人的遗产捐赠后,你能拿到提成,还能帮你弟弟还清赌债——这才是你‘善意’的真相吧?”
“我弟弟……”刘淑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眼泪决堤而出,“他欠了高利贷三十万,那些人天天上门逼债,说要打断他的腿。刘建军说只要我帮他,他就帮我还债,还说那些老人无儿无女,遗产留着也是浪费……”
她终于承认,是刘建军以弟弟的赌债为要挟,让她在老人们的茶水中添加夹竹桃苷。那些“自愿放弃过度治疗”的协议,成了他们掩盖罪行的幌子。前两位老人去世后,刘建军顺利将他们的部分遗产转入基金会账户,再以“工资补贴”的名义,分批次打给刘淑琴。
“周桂兰是个意外。”刘淑琴哭着说,“她不愿意签捐赠协议,刘建军怕她发现端倪,就让我提前动手……”
尚希海立刻下令:“立刻对刘建军实施抓捕,冻结向阳慈善基金会的所有账户!”
审讯结束时,已是深夜。张亦萍走出审讯室,看到小林正对着电脑皱眉。“张姐,刘淑琴说夹竹桃是从养老院花园摘的,但我调了养老院的绿化记录,从建院到现在,从来没种过夹竹桃。”
张亦萍望着窗外的夜色,指尖轻轻敲击着文件夹。刘淑琴的供述看似完整,却在最关键的“毒物来源”上出了纰漏——这个案子,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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