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夜来得格外静。
残留在空气中的硝烟味被晚风卷走,只余下草木复苏的清润气息。药圃里的轮回木幼苗舒展着叶片,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将林昭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刚翻过的新土上,像一幅淡墨勾勒的画。
林昭坐在竹棚下的石凳上,右臂搭在膝头,袖子被挽到肘部,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上次为救青冥时留下的,被焚天谷的“蚀骨火”灼伤,虽经苏璃的灵药诊治,却还是落了个浅浅的印记,像条蜿蜒的红蛇,爬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嘶——”她刚想用指尖碰一下,就被一阵刺痛逼得缩回手。白天催动轮回木灵力过度,旧伤处的经脉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游走。
“别动。”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冰泉般的质感。林昭回头,看见青冥站在竹棚外,手里拿着个白瓷药瓶,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剑穗上的冰蓝色流苏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他什么时候来的?林昭竟一点都没察觉。或许是连日的疲惫让她的感知变得迟钝,又或许,是她早已习惯了青冥的存在,像习惯了呼吸般自然,无需刻意留意。
“青冥?”她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休息?”
青冥没回答,只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动作自然地接过她的手臂。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皮肤时,林昭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动。”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白瓷药瓶被打开,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开来,是苏璃特意调制的“玉肌膏”,对灼伤疤痕有奇效。青冥用指尖蘸了一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道疤痕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他的指尖很稳,没有丝毫颤抖,连药膏涂抹的范围都恰到好处,没有沾到周围完好的皮肤。林昭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清冷如霜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月光,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突然想起上次受伤的场景。
那时她为了替青冥挡下萧烬的偷袭,被“蚀骨火”扫中手臂,疼得几乎晕厥,却死死抓着青冥剑的剑柄,不肯松手。青冥当时的反应她记得很清楚,一向冷静自持的上古天剑之灵,竟露出了一丝慌乱,剑峰上的寒霜几乎要凝成实质,将焚天谷的弟子杀得片甲不留。
后来他守在她的床边,守了三天三夜,直到苏璃说她脱离危险,才肯去调息。那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醒来时,默默地递过一杯温水,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让她看不懂。
“在想什么?”青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昭回过神,发现他已经涂好了药膏,正用干净的棉布轻轻按压疤痕处,帮助药效吸收。她摇摇头:“没什么。”
青冥的指尖停在疤痕的末端,那里的皮肤因为药膏的作用,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的目光落在那道印记上,眼神暗了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
“这里,”他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是上次为了救我留下的?”
林昭点头:“嗯。”
“很疼吧。”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上古天剑之灵见过无数伤痛,斩过妖魔,护过苍生,早已对血腥麻木,可此刻看着这道属于林昭的疤痕,心头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想起自己被封印在剑中的漫长岁月,见过太多人为了力量、为了大道牺牲他人,从未有人会为一把剑、一个剑灵做到这种地步。林昭是第一个。
这个重生而来的女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打破他的认知。她冷静理智,却会为了青云弟子以身犯险;她外柔内刚,却会在他灵力不稳时,用自己的血滋养他;她背负着两世的伤痛,却从未让仇恨蒙蔽双眼,反而一步步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
而他,从最初的“契约者”,到后来的“战友”,再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林昭的安危成了他最在意的事。
“青冥?”林昭见他半天不动,有些疑惑地轻唤。
青冥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地收紧,却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又立刻松开,像是怕弄疼她。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从疤痕上移开,落在林昭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竟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以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惊讶的郑重,“换我护你。”
林昭彻底愣住了。
晚风穿过竹棚的缝隙,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青冥剑穗上的流苏。周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药圃里轮回木幼苗舒展叶片的细碎声响。
换我护你。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她从未想过,会从青冥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这个冷峻寡言、忠于契约的上古剑灵,总是将情绪藏得极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吝啬说,此刻却说出了这样直白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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