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带着一肚子火气,脚步沉沉地踏入林栖阁的院门。
与葳蕤轩早膳时的喧嚣争执不同,这里显得过分安静,甚至透着一股压抑。
下人们见主君突然在这个时辰过来,且面色不虞,都吓得屏气凝神,行礼问安的声音都带着小心翼翼。
内室里,林噙霜正对着一盏冷茶发愁。
墨兰自昨日回来后便一直恹恹的,再问什么都不肯细说,只反复念叨“被明兰发现了”,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既怕明兰将事情捅到主君老太太那里,又恼恨墨兰不争气,错过了大好机会。
而长枫依旧借酒消愁,劝也劝不听。
她正觉前路茫茫,心力交瘁之际,忽听得丫鬟通报主君来了,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机会来了!
她立刻起身,对着镜子迅速整理了一下鬓发,揉了揉眼睛,努力逼出几分红晕,做出一副强忍忧愁的模样,迎了出去。
“主君……”她一见到盛纮,便未语先哽咽,声音柔婉中带着一丝委屈,恰到好处地福了下去,“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可用过早饭了?妾身这就让人去准备……”
盛纮正满心烦躁,瞧见她这副我见犹怜、又十足体贴的模样,再对比方才王若弗那梗着脖子顶撞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挥手道:“不必张罗了,气都气饱了!”
林噙霜连忙上前,亲手替他脱下官袍常服,换上一件轻便的居家道袍,动作轻柔,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柔声问道:“主君这是……在葳蕤轩那边受了气?”
她不敢直接提大娘子,只含糊地指向地点。
盛纮重重哼了一声,在榻上坐下,接过林噙霜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才没好气地道:“岂止是受气!简直是不可理喻!柏儿的婚事她张罗得好,我无话可说。可说到枫儿的婚事,她竟是那般态度!还有明儿的……哼,心比天高,还做着那不切实际的梦!我这当父亲的,难道不该为所有子女打算吗?”
这一番抱怨,如同天籁之音,敲在林噙霜的心坎上。她心中狂喜,暗道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蹙起柳叶眉,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拿着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悲切道:
“主君息怒,大娘子……大娘子毕竟是嫡母,操心柏哥儿和六姑娘也是常理。只是……只是苦了枫儿和墨儿这两个孩子……”
她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枫儿这次是失了手,可他心里比谁都苦,这几日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妾身看着,这心就跟刀绞似的。这婚事……如今这光景,怕是更难了。”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盛纮的反应,见他眉头紧锁,面露不忍,知道说到了他心坎上。
她话锋一转,又引到了墨兰身上,语气更加哀婉:“还有墨儿……这孩子心思重,眼看着妹妹们……唉,她不像五姑娘和六姑娘,是嫡出的尊贵,有大娘子亲自张罗挑选,将来必定是前程似锦。我们墨儿……妾身人微言轻,又能为她寻到什么好人家?只怕将来……终究是比不上她两个妹妹的福分……”
这话看似自怜,实则句句都在提醒盛纮嫡庶之别,以及王若弗的“偏心”,更是暗暗刺了盛纮一下——你作为父亲,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庶出的女儿被忽视吗?
果然,盛纮一听这话,想起方才王若弗对明兰婚事的“执着”和对长枫的鄙夷,再对比林噙霜这“慈母心肠”,心头那股刚压下去的火又窜了上来,同时一股对墨兰的愧疚感也油然而生。
他放下茶盏,看着泪光盈盈的林噙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霜儿,你别担心,也别妄自菲薄。”盛纮语气坚定地说道,“墨儿也是我的女儿,我岂会不疼她?她品貌才情,哪一样输了旁人?”
他越说越觉得王若弗过分,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必须拿出态度来,当即挺直了腰板,掷地有声地道:
“既然大娘子心思不在墨儿身上,那便由我来管!我亲自给咱们墨儿挑选夫婿!定要为她寻一门家世清白、子弟上进的好亲事,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嫁,绝不比她两个妹妹差!”
林噙霜心中先是一喜,主君总算肯大力插手了。但这喜悦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一股强烈的不甘占据。
家世清白?子弟上进?若只是个三四品的官宦之家,即便清贵,又哪里比得上勋爵之门的世代富贵?她的墨儿,凭什么就不能搏一个爵位夫人当当?
她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感激涕零、柔弱无助的模样,顺势依偎过去,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依赖:“主君……有您这句话,妾身……妾身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抬起泪眼,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憧憬地试探道:“只是……妾身见识短浅,想着我们墨儿那般品貌,若……若能有福气伺候在真正的簪缨世族、勋贵之家身旁,那才真是……才真是不枉主君您疼她一场,也是我们盛家满门的荣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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