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更鼓才敲过不久,贡院街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各府的车马首尾相连,将整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灯笼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摇曳,连成一片昏黄的光海,映照着一张张或紧张或期盼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灯笼里桐油燃烧的味道,还有清晨露水的湿润气息。
盛家的青帷马车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挪动,车轮每转动一圈都显得格外吃力。
王若弗已经是第三次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了,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帘布,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若是误了进场的吉时,我儿十年的寒窗苦读岂不是......”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眼圈微微发红。
“母亲稍安勿躁。”长柏端坐在车厢内侧,双目微阖,手中还握着一卷《论语》,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今日穿着一件半新的靛蓝色直裰,衣料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却更衬得他气质沉静。
另一辆马车上的长枫就显得局促许多,他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将那上好的杭绸都揉出了褶皱。
今日因着科考的特殊,盛纮特意解了林噙霜的禁足,此刻她正紧紧挨着儿子坐着,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长枫,眼中满是殷切的期盼。
明兰与如兰、墨兰同乘后车,透过轻薄的纱帘望着窗外纷乱的景象。贡院门前那对石狮子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张牙舞爪的姿态让她想起前世这个日子——
那时她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只能远远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这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盛事。而今生,她以嫡女的身份站在这里,感受着截然不同的氛围,心中百感交集。
“快看!是齐国公府的车驾!”如兰突然压低声音惊呼,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兴奋。
只见四名身着绛紫色劲装的侍卫利落地分开人群,一辆装饰着鎏金徽记的马车缓缓驶来。
那马车通体漆黑,车辕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幽微的光泽。所过之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路,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顷刻间,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齐衡从容步下马车,月白色的锦袍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竹叶纹,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人群,在触及盛家马车时微微一顿。
明兰隔着纱帘与他目光相遇,那双眸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亮。她想起前世他落第时的失意,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少年第一次显露出颓唐的模样,心下不由一软,朝他浅浅一笑。
齐衡似是怔了怔,随即唇角微扬,转身时袖袍在晨风中划出一道清逸的弧线,衣袂飘飘间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风华。
这时盛家的马车终于行至贡院近处,盛纮立即带着众人下车。
王若弗急忙拉住长柏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那红底裤可穿上了?”
见长柏面露无奈之色,她急得直跺脚,“这可是我特地去大相国寺求来的,住持亲自开过光的!万万不能大意啊!”
“母亲放心。”长柏无奈地压低声音,耳根微微发红,“穿上了。”
王若弗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连连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林噙霜也抓紧时机凑到长枫耳边,声音又轻又急:“我儿定要沉住气,莫要辜负这些年的苦读。你父亲今日特意让我来送你,就是盼着你能光耀门楣......”
说着悄悄在他袖中塞了个护身符,那符纸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长枫重重点头,眼中既有期盼也有不安,目光不时瞟向那些已经排在贡院门前的举子们。
辰时的钟声沉沉响起,悠长的余音在空气中震荡。衙役开始唱名,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各府举子按序入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各家子弟纷纷提起考篮向前涌去。
长柏朝父母郑重行了一礼,转身汇入人流。他的步伐稳健,背脊挺得笔直,在拥挤的人群中依然保持着从容的气度。长枫紧随其后,不时回头张望,脸上写满了忐忑。
“让一让!让一让!”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明兰转头望去,只见顾廷烨带着石头正穿过人群。
他今日穿着利落的玄色劲装,衣料是寻常的棉布,却被他挺拔的身姿衬得别有气度。考篮随意挎在肩上,与周围那些被家仆前呼后拥、提着精致雕花考篮的举子截然不同。
“廷烨,留步!”忽然一辆华盖马车驶近,车帘掀起,小秦氏扶着丫鬟的手匆匆下车。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莲纹的褙子,发间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显得格外朴素。
她亲手将一个红木食盒递给顾廷烨,柔声道:“科考辛苦,这些点心带着,都是你素日爱吃的。”又替他理了理本已整齐的衣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亲生骨肉,“莫要有压力,母亲相信你的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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