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虚影在浓郁的血光中一寸寸凝实,古老而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
九黎图腾自洛昭然脚下如活蛇般疯狂蔓延,顺着她的小腿、腰肢,最终死死缠上了她的双臂,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她的骨骼都勒断。
十万巫魂自祭坛深处呼啸而出,环绕着她盘旋,他们的面容扭曲,带着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哭声、怒声、哀声汇聚成一片魂海怒潮,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利刃,直刺她的神魂:“你为何三千年不来?为何任我族血染黄沙,魂断归墟?”
质问如刀,刀刀见血。
洛昭然却不辩解分毫,她承受着这足以撕裂任何神魂的怨念,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那团微弱到近乎熄灭的心焰,被她决绝地引向眉心。
指尖如刀,划破额头,殷红的颅血瞬间涌出。
她以这最精纯的巫族之血为墨,在身前的虚空中画下了第一道扭曲而古老的符文。
那是上古巫族祭天之时,才敢动用的禁忌之纹——“逆命纹”!
符文成形的刹那,一道沉闷如洪荒巨兽心跳的鼓声,猛然自她心口炸开,响彻天地!
“咚——!”
仅仅一声,九天之上的苍穹竟应声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缝隙中没有雷霆,没有罡风,反而浮现出一幅亘古的画面:滔天洪水淹没八荒,万灵哀嚎。
画面中,无数巫族儿郎以血肉之躯筑成堤坝,拦截着足以吞噬山脉的江河。
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巫,仰天长啸,引九天神雷焚烧己身,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来凡人的一线生机。
然而,当画面消散,天际浮现的却是另一行由天道法则凝聚的金色大字,那是被镌刻在天碑上的“史实”:“神降甘霖,平定灾劫。”
何其讽刺!
洛昭然唇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没有丝毫犹豫,第二掌重重拍向自己的心口。
鼓声再起,天穹裂隙扩大,新的画面浮现。
这一次,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诛神之战。
一位金甲神将堕落成魔,屠戮生灵百万,巫族奉天之命,代天执刑,将其斩于九幽之下。
那神将的面容清晰无比——正是如今高居天界,位列三清之一的玄穹子!
可天碑史书记载的,却是冷冰冰的八个字:“天罚降世,邪祟尽灭。”
祭坛边缘,寒渊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
他的神格因脱离与洛昭然的共感而剧烈震颤,一道道裂痕在他神格表面蔓延,溢出点点璀璨的金色神血。
他眼中的惊骇与心痛几乎要溢出来,挣扎着想冲上去将她从那疯狂的祭祀中拉下来。
“别去……”
一只手死死抓住了他,是墨渊。
他脸色惨白,却用尽全身力气阻拦:“主上,这是她的道,是巫族唯一的生路!她必须独自走完!”
更高处的黑云之上,墨鸦手中的沙盘“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成齑粉。
他看着下方那搅动风云的身影,声音沙哑地低语:“疯了……她竟然在唤醒被天道掩埋的‘真实’……天机,正在崩塌。”
另一边,白璃紧紧握着手中的药鼎,鼎内原本平静的灵液竟自动翻涌,排列成一行古篆:“巫不违天,天却欺巫。”她猛然抬头,望向那道决绝的身影,眼中满是震撼与颠覆,“原来……原来我们才是被放逐的正统!”
无人能阻止洛昭然。
第三响、第四响……直至第七响,接连轰出!
“咚!咚!咚!咚!咚!”
每一声鼓响,都像一柄巨锤,狠狠砸在天道的命脉之上。
天穹的画面不断闪现:巫族因拒绝天帝以联姻换取操控,而被污蔑为“逆种”;巫族主动封印归墟,以防神权被滥用,反遭诸神围剿,诬其窃取天地权柄;最后一代大巫在族人尽灭后,临死前将血脉打散,融入无尽轮回,立下泣血毒誓:“若有来日,必令天跪!”
当第七声鼓音轰然落下,整座祭坛瞬间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通天光柱,以无可阻挡之势,直直轰入归墟最深处!
那双自万古沉睡中苏醒的巨眼,缓缓垂眸,一道威严而沧桑的低语,跨越时空,回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吾等……归来。”
就在此刻,昆仑之巅,金光炸裂!
七道粗壮如山脉的锁魂金链,裹挟着至高无上的天律敕令气息,撕裂虚空,暴射而来!
那是玄穹子,他竟不惜耗费本源,亲手点燃了“净魂灯”,要以天道法则强行打断祭祀,将所有窥见真实的生灵,连同记忆一起,彻底抹除!
金链未至,那股霸道的抹杀之力已然降临。
祭坛周围,已有三名修为稍弱的修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魂体便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抽离,当空化作飞灰。
“休想!”洛昭然立于光柱之巅,抬手便欲抵挡。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寒渊挣脱了墨渊的束缚,以一种近乎燃烧神魂的速度,瞬间扑至她的身前。
他张开双臂,用自己那布满裂痕的残破神躯,化作了一面盾牌。
“噗!噗!噗!噗!噗!”
七道金链,五道贯穿了他的身体!
金色的神血如烟花般在他身后爆开,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的却是夹杂着神格碎片的鲜血。
他回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惨烈的笑容:“你说过……让我……陪你选一次天下。”
话音未落,一直盘旋在洛昭然身侧的焚心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双翅猛然振开,毫不犹豫地投火自燃!
它将自己最后的生命与神魂,化作一圈巨大的赤焰护罩,堪堪挡住了余下两道金链和逸散的法则之力,为她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洛昭然站在光柱顶端,沐浴在十万巫魂的荣光与悲鸣之中,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只剩下如永夜深渊般的平静。
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天地间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你们听到了吗?”
风起云涌,黑云压城,她的声音在这一刻悄然改变,语调中透出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
“天,也开始怕了。”
那不再是请求,而是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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