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清晨。
沈知秋推开屋门,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凝成一团雾。昨夜下了今冬第一场雪,不算大,薄薄一层覆在院中的石磨、柴垛和晾衣绳上,将沈家小院装点得素净。
“知秋,穿厚点!”李秀兰从灶房探出头,手里拿着刚烙好的玉米饼,“你二哥去公社送最后一趟炒货了,今儿个摊子咱娘俩看着。”
“知道了妈。”沈知秋裹紧藏蓝色棉袄,那是李秀兰用旧棉衣改的,虽然样式老气,但絮棉厚实。她走到院角的水缸旁,敲开表面的薄冰,舀了半瓢冷水洗脸。
冰冷刺骨的水让她瞬间清醒。
距离政审通过已经过去半个多月,通知书还没到。郑局长说年前肯定能送来,但具体日子不确定。沈家沟到北京的信件,在这个年代走上一两个月也不稀奇。
沈知秋并不焦急。前世在商海沉浮三十年,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时机。而现在,她要利用等待的这段时间,为家里打下更坚实的经济基础。
“妈,今天咱们多带点糖炒栗子。”沈知秋一边帮着装货一边说,“昨儿王婶说,她闺女在县城纺织厂上班,想买些带去给工友尝尝。”
李秀兰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我多装五斤。”
自打有了营业执照,沈家的炒货生意愈发红火。沈建军脑筋活络,不仅跑公社的集市,还发展了几个“下线”——隔壁村的熟人帮忙代卖,每卖出一斤给两分钱提成。短短半个月,炒货生意已经给沈家带来近八十元收入。
但沈知秋知道,这只是开始。
上午九点,母女俩推着改造过的木板车来到公社集市。木板车是沈建国花了两天时间做的,下面装了四个小轮子,上面架着防雨棚,俨然一个小型移动摊位。
“沈家炒货来啦!”有熟客远远打招呼。
“李婶,今儿有糖炒栗子没?我家小子念叨好几天了。”
“有有有,刚炒好的,还热乎呢!”
李秀兰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自信笑容。曾几何时,她连在集市上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被人说“资本主义尾巴”。如今有了执照,腰杆挺直了,说话底气都足了。
沈知秋一边收钱找零,一边观察着集市。
腊月里的集市格外热闹。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开始置办年货。卖猪肉的摊位前排起长队,布摊前妇女们摸着花布讨论做什么衣裳,卖鞭炮的小贩吆喝得最响。
“妈,我去转转。”沈知秋把围裙解下。
“去吧,这儿有我呢。”李秀兰如今对女儿一百个放心。
沈知秋揣着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在集市里慢慢逛。这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无论到哪里,都要观察市场,记录信息。
走到卖日用品的区域,她停下脚步。
几个摊位卖着脸盆、暖水瓶、肥皂、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沈知秋拿起一条毛巾摸了摸,粗糙扎手,颜色是单调的土黄或浅蓝。
“同志,这毛巾怎么卖?”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抬头瞥她一眼:“一毛二一条,不要票。”
沈知秋点点头,放下毛巾。又走到卖手套的摊位前。
寒冬腊月,手套是必需品。摊位上摆着两种:一种是粗棉线织的露指手套,五分钱一双;另一种是劳保用的棉手套,厚厚的,要两毛钱。
“这棉手套暖和吗?”沈知秋问。
卖手套的是个老太太,说话带着口音:“暖和是暖和,就是笨重,干活不方便。姑娘你要的话,一毛八给你。”
沈知秋谢过老太太,继续往前走。
她在卖围巾的摊位前驻足最久。摊位上挂着七八条围巾,都是手工编织的,花色简单,线质粗糙。价格从三毛到五毛不等。
一个年轻姑娘正在摊位前犹豫。
“红梅,买了吧,这大红色的多喜庆。”同伴劝道。
叫红梅的姑娘摸着围巾,眼神喜欢,却摇摇头:“太贵了,五毛钱呢,够买两斤肉了。”
“可是过年总得有点新物件......”
最终姑娘还是没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沈知秋在本子上记下:围巾需求高,但价格敏感。
她又在集市转了一个多小时,把各类商品的价格、质量、销量情况都记了个大概。临近中午时,她回到自家摊位。
“妈,生意怎么样?”
“好着呢!”李秀兰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栗子全卖完了,瓜子花生也剩不多了。你猜今儿上午卖了多少钱?”
沈知秋笑着摇头。
“十一块三毛五!”李秀兰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喜悦,“照这样下去,过年前还能挣不少。”
母女俩收了摊,推着车往家走。路上,沈知秋若有所思。
“妈,您说咱们这炒货生意,能干多久?”
李秀兰一愣:“能干多久?只要政策允许,一直干呗。”
“那要是我去北京上学了呢?二哥要是也去省城上学呢?”
这话问住了李秀兰。她脚步慢下来,脸上喜悦渐渐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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