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暴烈,变得明亮而清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金黄色的质感,均匀地洒在沈家庄打谷场上堆积如山的玉米棒、晾晒席上铺开的各色谷物,以及家家户户院墙内那些收获的喜悦上。空气里弥漫着粮食干燥后特有的、暖烘烘的香气,混合着秸秆燃烧的淡淡烟味,构成一幅饱满而踏实的乡村秋景。
然而,在这幅宁静的画面之下,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暗流,正悄然汇聚到沈家那座略显破败的土坯小院。
周支书是第二天晌午过后来的,身后跟着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的张技术员,还有两个背着大杆秤、拿着算盘和本子的生产队干部——会计老孙和记分员小陈。这个阵仗一出现在沈家院门口,立刻引来了附近几户人家好奇的窥探和低声议论。
沈建国正坐在屋檐下,就着一碗白开水啃着凉窝头,看到来人,慌忙站起来,手里的窝头差点掉在地上。李秀兰和王桂芬从灶房探头出来,脸色都有些发白。在屋里休息的沈卫国、沈建设和沈建军也闻声走了出来。
“周支书,张技术员,孙会计,小陈……”沈建国搓着手,声音发干,“快……快屋里坐。”
“不坐了,建国。”周支书摆摆手,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但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别的什么,“今天来,是为了你家那半分试验田的事。上次孙队长交代过,秋收后要看看成效。张技术员也一直关注着。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把试验田的花生和绿豆,过过秤,算算账,看看你这新法子,到底比老法子强在哪儿。”
他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院墙外那些竖起的耳朵里。果然,大伯沈建国那阴沉的脸色和沈富农闪烁的眼神,从隔壁院墙的缺口处一闪而过。
沈知秋从屋里走出来,她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阵仗这么大。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周支书,张技术员,孙会计,陈记分员,辛苦各位领导跑一趟。试验田的收成已经单独晒着了,就在那儿。”她指向院子最向阳、最干净的一片空地,那里用旧席子仔细铺着,上面摊开的正是试验田产出的花生和绿豆。
张技术员已经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先抓起一把花生。花生已经晒了两三天,外壳干燥,呈现出健康的浅褐色,网纹清晰,放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捏开一颗,露出里面饱满滚圆、红衣鲜亮的双仁花生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专注。他又去看那些绿豆,绿豆颗粒饱满,颜色墨绿均匀,是上等货色。
“晒得不错。”张技术员简短地评价了一句,站起身,对周支书点了点头。
周支书会意,对孙会计和小陈说:“开始吧。把试验田的花生和绿豆分开称,去皮,记净重。旁边那两分老法子种的花生,”他指了指另一边晒着的、明显个头和饱满度稍逊的花生堆,“也抽样称一部分,做个对比。”
“好嘞。”孙会计应了一声,和小陈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从生产队带来了大杆秤和箩筐,先称试验田的花生。沈建军和沈建设默默上前帮忙,将席子上的花生小心地捧进箩筐。整个过程,没人说话,只有花生倒入箩筐的沙沙声和秤杆移动、秤砣滑动的细微声响。院墙外的窥视目光更多了。
第一秤,第二秤,第三秤……孙会计拨弄着算盘珠子,小陈在本子上快速记录。张技术员则亲自检查着花生的质量,不时挑出几颗明显瘪小的(数量极少),放到一边。
试验田花生的总重很快出来了。孙会计报出一个数字:“湿花生晒干后,去皮净重,三十八斤七两。”
院子内外一片轻微的骚动。半分地,三十八斤七两干花生?!要知道,旁边那两分传统地,总产量晒干后也不过六十来斤。平均下来,半分地也就十五斤左右!这试验田的产量,翻了一倍还多!
周支书眼中也掠过一丝震惊,但他很快控制住表情,看向张技术员。张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沉声道:“称量准确?去皮彻底?”
孙会计保证:“绝对准确!皮去得干干净净!”
“再称绿豆。”周支书下令。
绿豆不多,只有一小堆。很快,结果也出来了:“绿豆,去皮净重,四斤二两。”
半分地,除了翻倍的花生,还额外收获了四斤多绿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按照市价,这些绿豆也能换不少盐巴火柴了!
周支书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建国和沈知秋,语气复杂:“建国,秋丫头,你们这试验田……产量确实惊人。对比数据呢?”
孙会计已经抽样称完了传统种植法花生的部分,快速计算后汇报:“对比传统种植法,相同面积(半分地)预计干花生产量约为十五斤左右,无绿豆产出。试验田增产超过百分之一百五十,并额外收获绿豆四斤二两。”
百分之二百五十的增产!还有额外收获!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池塘,激起的已经不是涟漪,而是巨浪。院墙外传来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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