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支书带着孙队长和他那名年轻队员走进沈家院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看不到。角落里那个用碎砖垒起的堆肥坑,上面细心地盖着一层破草席,虽然仍有淡淡的气味飘出,但比预想中好得多,更像泥土和腐草的味道,并不刺鼻。晾衣绳上挂着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衣物,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摆动。灶房门口,李秀兰正低头摘着豆角,动作有些僵硬。屋檐下,沈建国蹲着,手里的旱烟半天没抽一口,烟锅早已熄灭。
而院子中央,站着一个穿着半旧蓝色工装、梳着两条整齐麻花辫的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身量单薄,但背脊挺得笔直。她的脸算不上顶漂亮,但皮肤在常年劳作下依然透着健康的微红,一双眼睛尤其清亮,此刻正平静地望向来人,既没有乡下姑娘常见的羞涩躲闪,也没有惹上麻烦的惊慌失措。
周支书心里暗暗喝了声彩。这沈家秋丫头,别的不说,这份镇定气度,就先不一般。
“孙队长,周支书,您二位来了。”沈知秋上前两步,微微点头,语气礼貌,“我是沈知秋。快请屋里坐,我给您们倒水。”
声音不疾不徐,落落大方。
孙队长锐利的目光在沈知秋脸上停留了两秒,又扫视了一圈院子,特别是在堆肥坑和晾着的那些修补得整整齐齐的农具上多看了一眼,然后摆摆手:“不用进屋了,院子里就挺好。沈知秋同志,是吧?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了解一下情况。”
他没有提沈建军的事,但话里的压力已然落下。
“孙队长请说,我一定如实汇报。”沈知秋示意母亲搬来两个小板凳,自己则拿了个更矮的树墩坐下,位置比孙队长和周支书略低,既保持了尊重,又不会显得过于卑微。
孙队长坐下,接过李秀兰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装着凉开水的粗瓷碗,没喝,放在脚边:“听说,你最近在琢磨一些新的种地方法?还搞了什么堆肥?”
“是的,孙队长。”沈知秋坦然承认,指向角落的堆肥坑,“那是我和我哥根据书上看到的土法子,试着弄的堆肥。就是把平时不要的烂菜叶、杂草、秸秆,还有灶膛灰、淘米水这些,混在一起,盖上土沤着。书上说,沤熟了是很好的肥料,能改良土壤,让庄稼长得更好。我们也是刚弄,还在摸索。”
她把“书上”和“摸索”强调了一下,降低事情的“创新性”和风险。
孙队长不置可否,看向周支书:“周支书,这事你知道?”
周支书连忙说:“知道知道,沈知秋同志跟我汇报过,说是想试试能不能提高点自留地产量,也是为家里多口吃的。我觉得年轻人肯动脑子是好事,只要不耽误集体生产,就让她试试。”
他把事情定性为“家庭尝试”和“不耽误集体”,这是保护性的说法。
孙队长点点头,又问沈知秋:“还听说,你在自留地搞了什么……新的种法?”
“是的,就在屋后。”沈知秋站起身,“孙队长,周支书,要不我带您们去看看?正好也请领导们指导指导。”
她主动提出,反而显得心里没鬼,也掌握了引导话题的主动权。
孙队长站起来:“行,看看。”
一行人来到屋后的自留地。三分花生地映入眼帘。与旁边其他人家密密匝匝、略显拥挤的花生垄不同,沈家的花生苗间距明显更宽,植株长得高壮,叶片墨绿油亮,在阳光下精神抖擞。垄间间作的绿豆已经结荚,绿油油的一片,给花生地增添了几分生机。远处,靠近坡脚的最里面,花生秧长得格外茂盛,像一道绿色的屏障。
“这就是你说的新种法?”孙队长蹲下身,仔细查看花生的长势,又捏了捏垄间的土壤,果然比旁边人家的地更松软、更黑一些。
“是的,孙队长。”沈知秋在一旁解释,“我是在想,庄稼跟人一样,太挤了反而长不好。把间距拉开点,通风透光,每棵苗都能长得壮实,下面的果可能结得更多。间作豆子,是因为豆子根瘤能固氮,就是能给土地添点肥力,还不占地方,能多收一样东西。这都是从书上看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就拿了半分地试试。”
她解释得通俗易懂,把“间作”“固氮”这些稍显专业的词也用朴素的言语带过,符合一个“爱看书的农村姑娘”的人设。
孙队长对农活不算特别精通,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这片花生地,无论是植株长势还是土壤状况,确实比旁边的要好。他心里的疑虑消散了一小部分。
“那这些花样篮子,又是怎么回事?”孙队长话锋一转,回到了核心问题,“你哥哥沈建军说,新花样是你琢磨出来的?”
终于问到重点了。院子里的沈建军心跳到了嗓子眼。屋内的沈建国也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沈知秋面色不变,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女的腼腆:“让孙队长见笑了。我平时喜欢瞎琢磨,觉得村里人编的篮子都一个样,结实是结实,但不太好看。我就想,能不能编点花样,比如底换个形状,加几道颜色,或者编点小筐放针线。我就画了样子,让我二哥试着编编看。我二哥手巧,还真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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