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留地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水塘的石头,在沈家庄激起的涟漪,久久未散。
沈建国家最终没有真的去“清”南瓜藤。不是不想,而是拉不下那个脸,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下,真的把那长势正旺的南瓜连根拔起——那等于坐实了侵占。他们选择了一种更阴柔的方式:沉默。仿佛那场当众的羞辱从未发生,只是经过沈家地头时,那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
沈建国为此忐忑了好几天,总觉得大哥下一秒就会打上门来。但出乎意料,风平浪静。只有王翠花在井台边指桑骂槐的嗓门,比往常更高了几分。
沈知秋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暴风雨前令人不安的寂静。大伯一家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绝不会轻易罢休。他们在等,等一个机会,等沈家自己出错。
所以,她必须更快,更稳。
番茄事件和量地风波,虽然替家里争回了地,也挣了点面子,但终究没有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眼看盛夏将过,秋收在即,沈知秋开始把更多心思,放在了那七分自留地和全家赖以生存的工分上。
这天晚饭后,沈知秋没有立刻回屋,而是把家人叫到了一起,煤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几张带着疲惫和期待的脸。
“爹,娘,大哥二哥三哥,大嫂。”沈知秋目光扫过众人,手里拿着几根从灶膛里捡来的炭条和一块破瓦片,“咱们家的地,还有队里挣工分的活,我想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多出点东西。”
沈建国吧嗒着旱烟:“秋丫头,地里的活,有爹和你哥呢。你就别操心了。”
“爹,我不是操心,我是想帮忙。”沈知秋蹲下身,用炭条在瓦片上画起来,“咱家自留地那七分,两分菜,两分红薯,三分花生。菜的安排没问题,自家吃,吃不完的还能换点东西。红薯是保命的,产量也还凑合。关键是这三分花生。”
她圈出代表花生地的部分:“花生是好东西,能榨油,能当零嘴,能换钱。但咱家往年收成,我记得最多也就一百来斤干花生吧?”
沈卫国点点头:“年景好,肥力足的时候,一百二三十斤。年景不好,七八十斤也有。”
“太少了。”沈知秋摇头,“三分地,理论上能产更多。我观察过,咱家花生秧子长得不算壮,结的果也不够多、不够饱。一是地力可能不够,二是种法可能有点问题。”
“种法有啥问题?”沈建军来了兴趣,“不就是挖坑、点种、埋土、除草、等着收吗?祖祖辈辈都这么种。”
“祖祖辈辈这么种,收成却总上不去,说明这法子有改进的余地。”沈知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在……梦里,好像见过一些别的种法。不一定都对,但咱可以试试。”
她把“梦”这个万能理由又搬了出来。家人们现在对这个说法已经有些习惯了,虽然还是觉得玄乎,但之前防病的事证明,“梦”里东西似乎真有点用。
“咋试?”沈建设是个行动派。
沈知秋用炭条在瓦片上画出几个图形:“第一,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咱家除了生产队分的有限粪肥,自家攒的那点鸡粪猪粪,远远不够。我想弄点‘堆肥’。”
“堆肥?”众人茫然。
“就是把烂菜叶、杂草、秸秆、树叶、还有刷锅水、淘米水什么的,掺上土和少量粪尿,堆在一起,盖上土或破席子,让它自己发热、腐烂,变成肥。”沈知秋解释着最简单的堆肥原理,“这东西不花钱,就是费点力气收拾。但沤好了,是上好的有机肥,比单用粪肥更温和、更全面,能让土地有劲,还不容易烧苗。”
沈建国听得半懂不懂,但“不花钱”“让土地有劲”打动了他。庄稼人最心疼地,也最知道肥料的金贵。“听着……像那么回事。就是堆哪儿?味不小吧?”
“堆在院子角落,或者屋后阴凉处,离住人的屋子远点就行。味儿肯定有,但沤熟了就好了。咱家平时那些烂菜帮子、杂草,扔了也是扔了,不如利用起来。”沈知秋看向李秀兰和王桂芬,“娘,大嫂,以后灶房里的烂菜叶、淘米水,都别扔,倒到堆肥坑里。我跟二哥三哥负责去割草、搂树叶。”
李秀兰和王桂芬点头答应。这点小事,她们愿意配合。
“第二,种法。”沈知秋继续画,“花生怕涝,也怕太密。咱家往年点种,是不是一个坑里放两三粒种子,坑和坑之间距离也就一拃多宽?”
“是啊,密了才能多结豆啊。”沈建国说。
“太密了,秧子挤在一起,不透风,不见光,下面的果反而结不好,还容易生病。”沈知秋在瓦片上画出更稀疏的坑位,“咱们试试,一个坑只放一到两粒饱满的种子,坑与坑之间的距离拉大到两拃甚至更多。这样每棵花生秧子都能舒展开,阳光、空气都足,结的果肯定又多又饱。”
“那……地不就空着好多?”沈建军觉得可惜。
“空地不空着。”沈知秋早就想好了,“在花生垄之间的空行里,可以点种几行矮秆的豆子,比如绿豆或者小豆。这叫‘间作’。豆子根上有根瘤,能固氮,就是能给土地增加肥力,对花生有好处。而且豆子成熟早,收了豆子,还不耽误花生生长。等于一块地,收两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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