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顶层的死寂，比黑暗更沉重。
南妄晨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被碾碎过的神经。七窍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痕迹，大脑里依旧回荡着信息洪流冲刷后的嗡鸣与剧痛。那古老罗盘沉寂下去，如同一个餍足后陷入沉睡的怪物，只留下一个足以压垮灵魂的抉择。
维系囚笼，还是直面观测者？
苏槿跪坐在他身边，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的血迹，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无措。“南妄晨…你怎么样？你说句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微弱。
南妄晨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苏槿的肩膀，空洞地落在穹顶的黑暗中，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那无形无质、却笼罩一切的“墙”，以及墙外那双冰冷注视着的“眼睛”——观测者。
陈禹……
这个名字，连同那张在幻象中清晰无比的、充满阳光与热情的脸，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挚友？还是…不死不休的敌人？那场车祸，他最后那个绝望而信仰崩塌的眼神……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偏过头，望向墙边。
陆煕瑶依旧安静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双眼紧闭，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如同即将融化的冰雪。四枚碎片在她颈侧散发着稳定的微光，像是星海中最后几颗固执的星辰，守护着这片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孤舟。
为了她……
就是为了将她从既定的悲剧中抢夺回来，她才承受了数百年的孤寂与规则的排斥。如今，他知道了，她的存在被那个冰冷的协议标记为“错误”，是必须清除的“崩坏之始”。
维系这个视她为毒瘤的“囚笼”的稳定？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与无比坚定的力量，从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深处涌起。他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南妄晨！”苏槿连忙扶住他摇晃的身形。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他推开苏槿的手，示意自己可以。他必须可以。
他踉跄着走到陆煕瑶身边，缓缓蹲下，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那触感让他心脏一阵紧缩。他想起罗盘信息中关于“第七样本（Mara-7）”的描述——规则排斥之焦点，崩坏之始。
去他的规则！去他的焦点！
他只知道，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人。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她，那他就对抗这个世界；如果所谓的“观测者”要带走她，那他就直面那个怪物！
抉择，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他转过头，看向苏槿，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苏槿，听着。”
苏槿被他眼神中的力量震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要危险。”南妄晨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那个‘观测者’，它…很可能是我和熙瑶过去的一个…朋友。”
苏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因为那场车祸…变成了现在这样。”南妄晨没有透露更多细节，这太复杂，也太残忍，“他很强大，非常强大。而且，他认定熙瑶的存在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错误’。”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苏槿：“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忘记这一切。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这是最后的劝退，也是他能为这个被无辜卷入的女孩做的，最后的保护。
苏槿愣住了。她看着南妄晨脸上未干的血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煕瑶，看着这诡异寂静的钟楼顶层，最后，目光落回南妄晨那双充满了疲惫、痛苦，却又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上。
忘记？怎么可能忘记。
那些萦绕耳边的低语，那些扭曲的光影，那个为了保护她和她想保护的人而破损的速写本，还有眼前这两个在绝望中彼此支撑、对抗着不可知命运的人……这一切，早已深深烙印在她的生命里。
她确实害怕，恐惧从未离开。但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在滋长——她不想再做一个只能被动承受、只能被保护的旁观者。她的感知，她的“不同”，在这个疯狂的真实里，应该有其意义。
她用力摇了摇头，散落的发丝拂过她苍白的脸颊，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走。”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风中传开，“我知道我很弱，可能会拖后腿…但是，我的‘感觉’或许还能帮上忙。而且…”
她看了一眼陆煕瑶，声音轻了下来：“我想看到…你们能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南妄晨深深地看了她几秒，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他不再劝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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