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河间府西郊山路。
孙传庭的马队正在夜色中艰难前行。山路崎岖，马匹只能缓行，火把的光在寒风中摇曳，照亮前方不过数步。
“大人，”秦婉如从队尾赶上来，“后面有尾巴，距离我们五里左右，人数不明，但马蹄声很轻，应该是精骑。”
果然还是追来了。东厂的人，或者夜蛟营的人，或者两者都是。
“加快速度。”孙传庭道，“前面有处山隘，地势险要，我们在那里设伏。”
“可是大人，我们人少，而且山路狭窄，设伏也占不到便宜……”
“不设伏，我们走不掉。”孙传庭打断她，“对方既然追来，就说明已经确定了我们的身份和路线。与其被他们一路追到筋疲力尽，不如在这里拼一把。”
他看向吴铭：“你跟着秦百户，如果情况不对，立即往山里跑，不要管我们。”
吴铭摇头：“大人，我不走。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可以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
“我可以……”吴铭想了想，“我可以扮作大人，引开一部分追兵。”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行，太危险。”孙传庭当即否决。
“大人，我的命是您救的，现在正是还的时候。”吴铭认真道，“而且我知道夜蛟营的暗号和切口，如果追兵是他们的人，我可以周旋一阵。”
秦婉如看向孙传庭：“大人，这或许……是个办法。”
孙传庭沉默。他不能让吴铭去冒险，但眼下的形势，确实需要有人引开追兵。他们人太少，正面冲突毫无胜算。
“这样，”他终于开口，“秦百户，你带五个女卫保护吴铭，往东边岔路走，制造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我带剩下的人在山隘设伏，如果追兵分兵，我们就打；如果不分，我们就拖。”
“是！”
队伍迅速分兵。秦婉如带着吴铭和五名女卫，折向东边一条更窄的山路，故意留下明显的马蹄印和丢弃的杂物。孙传庭则带着剩下的十个人，在山隘两侧的岩石后埋伏下来。
山隘很窄，仅容两马并行，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孙传庭让缇骑将几块巨石推到路中间，做成路障，又在路障后布置了绊马索和陷阱。
一切就绪，只等追兵。
约莫两刻钟后，马蹄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在弯道处晃动，追兵来了。
孙传庭伏在岩石后，数着火把的数量：十二支，意味着至少十二个人。这个人数，他们如果伏击得当，有胜算。
但就在这时，追兵在弯道处停下了。为首的骑士举起火把，照着地上的痕迹——有大队人马继续前行的脚印，也有分岔向东的痕迹。
“分兵了。”一个声音道，“一队继续追，一队往东。”
“头儿，往东的痕迹很新，应该是刚分兵不久。”
“那就分兵追。老五，你带五个人往东，我带剩下的人继续往前。”
追兵分成了两队。一队六人继续向山隘前进，一队五人折向东路。
孙传庭心中一紧。秦婉如那边只有六个人，要对付五个追兵，虽然女卫身手好，但山路狭窄，胜负难料。
但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眼前这六个人再说。
“准备。”他低声下令。
缇骑们握紧了弩机，箭尖对准了狭窄的山道。
六名追兵进入山隘了。他们很警惕，马速不快，眼睛不停扫视两侧山壁。
就是现在！
“放箭！”
六支弩箭齐发！追兵猝不及防，两人中箭落马，剩下的四人慌忙拔刀，但山道太窄，马匹受惊，挤成一团。
“杀！”
孙传庭带着缇骑冲下山壁。短兵相接，山隘里顿时响起刀剑撞击声和惨叫声。
追兵虽然人少，但都是好手，拼死抵抗。但地形对他们太不利了，马匹施展不开，只能下马步战。而孙传庭的人占据了高处，又是有备而来，很快占据了上风。
一盏茶的时间，战斗结束。六名追兵，死四俘二。孙传庭这边，死一人，伤三人。
“大人，是东厂的人。”一个缇骑检查了尸体，从一人身上搜出了东厂的腰牌。
东厂果然参与进来了。而且看这些人的身手，是东厂的精锐。
“审。”孙传庭对俘虏道。
两个俘虏被捆得结实，跪在地上。孙传庭走到他们面前：“谁派你们来的？”
俘虏沉默。
“说出来，本官留你们全尸。不说，本官有办法让你们说。”
其中一个俘虏突然笑了：“孙大人，您以为您还能回南京吗？腊月十五之前，所有回南京的路，都被封死了。您……您回不去的。”
“为什么回不去？”
“因为……”俘虏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因为宫里有人不想让您回去。那个人……您永远想不到是谁。”
他说完，猛地一咬牙关。孙传庭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两个俘虏同时嘴角溢血，服毒自尽了。
又是死士。东厂什么时候也养死士了？
孙传庭感到一阵寒意。东厂是皇帝的耳目爪牙，如果连东厂都被夜蛟营渗透，那皇帝在宫里，岂不是睁眼瞎？
“大人，”一个缇骑匆匆从东边山路返回，“秦百户那边……解决了。五个追兵全歼，我们的人伤了两个，吴先生没事。”
还好。孙传庭松了口气。
“收拾战场，立即出发。”他下令，“我们必须赶在下一批追兵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众人快速清理痕迹，将尸体拖到隐蔽处，然后上马继续赶路。
夜色深沉，山路崎岖。孙传庭骑在马上，脑中回荡着俘虏的话：“宫里有人不想让您回去。那个人……您永远想不到是谁。”
会是谁？王承恩？曹化淳？高起潜？还是……更意想不到的人？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必须尽快赶回南京。腊月十五那晚，他必须在皇帝身边。
无论前路有多少埋伏，无论宫里那个人是谁。
他都要回去。
因为他是大明的臣子，是皇帝的剑。
剑，应该在主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主人手中。
腊月十三的深夜，寒风刺骨。
距离腊月十五，还有一天。
一天后，一切谜底都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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