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天津卫。
王之心坐在漕运公署的书房里,面前摆着一盘残棋。棋局很乱,黑白双方绞杀在一起,看似势均力敌,但仔细看,黑棋已经隐隐占据了优势。
袁崇焕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公公好雅兴。”他在对面坐下。
“不是雅兴,是思虑。”王之心落下一子,“督师请看,这盘棋,白棋还有活路吗?”
袁崇焕看了片刻:“表面上看,白棋还有三口气。但如果黑棋在这里下一子……”他指向一个位置,“白棋就只剩一口气了。”
“督师看得准。”王之心笑了,“但白棋如果在这里应一手呢?”
他在另一个位置落下一子。棋局立刻变了——白棋不仅活了,还反过来围住了黑棋的一块。
袁崇焕愣住了:“这……这是陷阱?”
“对,陷阱。”王之心收起棋子,“白棋看似陷入绝境,其实早就埋好了伏笔。等的就是黑棋来攻,然后……反杀。”
他看着袁崇焕:“督师,夜蛟营就像这盘棋里的白棋。他们看似被我们追得四处逃窜,蓟州、天津卫、南京,处处被动。但其实,他们也在等我们进攻,等我们露出破绽。”
袁崇焕皱眉:“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看到的,都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
“正是。”王之心点头,“比如那艘载绿荧石粉的船,比如那些潜入天津卫的可疑人员,甚至……比如咱家。”
“公公?”
“督师不是一直怀疑咱家吗?”王之心微笑,“怀疑咱家到底是谁的人,怀疑咱家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袁崇焕沉默。他确实怀疑。
“怀疑是对的。”王之心坦然道,“连咱家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天启朝时,咱家是魏忠贤的人,帮他做了很多事,也害了很多人。崇祯登基,咱家又成了陛下的人,帮着陛下铲除阉党,整顿内廷。现在,咱家又成了夜蛟营的‘甲一’,要‘清君侧’。”
他转身看着袁崇焕:“督师,你说,咱家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袁崇焕答不上来。
“其实咱家谁都不是。”王之心自问自答,“咱家只是宫里一个老太监,想活下去,想活得好一点。魏忠贤能让我活得好,我就跟着他。陛下能让我活得好,我就跟着陛下。现在……夜蛟营也许能让我活得更好,所以咱家也跟他们虚与委蛇。”
话说得直白,直白得让人心惊。
“所以公公是在……三面下注?”袁崇焕艰难地问。
“不是三面,是多面。”王之心走回棋桌前,“督师,这紫禁城里,能活到咱家这个年纪的太监,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我们就像墙头的草,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但倒的时候,脚下要站稳,手里要留根——这根,就是退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咱家给陛下的密信,如果腊月十五那晚,咱家死了,或者失踪了,请督师将这封信交给陛下。”
袁崇焕接过信,感觉沉甸甸的。
“信里写了什么?”
“写了咱家知道的一切——夜蛟营的人员名单、腊月十五的计划、宫里的内应、还有……九边将领的把柄。”王之心看着他,“如果咱家赢了,这封信就是废纸。如果咱家输了,这封信……就是咱家的买命钱。”
袁崇焕明白了。王之心在赌,赌腊月十五那晚的胜负。但他也在留后路,无论谁赢,他都要活下去。
“公公觉得,谁会赢?”
“咱家希望陛下赢。”王之心认真道,“因为陛下赢了,大明还是大明。夜蛟营赢了,大明就变成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那公公为什么不直接帮陛下?”
“因为咱家不敢赌。”王之心苦笑,“督师,你在辽东打过仗,应该知道——战场上,冲在最前面的人,往往死得最快。咱家老了,不想死,所以只能躲在后面,等胜负分明了,再选边站。”
这话很无耻,但很真实。
袁崇焕看着这个老太监,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一辈子活在算计里,一辈子不敢真心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
“公公,”他收起信,“如果腊月十五那晚,本官发现你在帮夜蛟营,本官会亲手杀了你。”
王之心笑了:“如果真有那一天,咱家求之不得。死在督师手里,总比死在那些宵小手里强。”
外面传来打更声:子时三刻。
腊月十二,到了。
“督师去休息吧。”王之心道,“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袁崇焕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王之心还坐在棋桌前,看着那盘残棋,背影佝偻,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这个老太监,到底在谋划什么?
袁崇焕不知道。但他知道,腊月十五那晚,一切都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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