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二十九,子时,锦州总兵府。
祖大寿坐在昏暗的堂内,面前摊着两份文书。左边是多铎开出的投降条件:保全军民,封侯赐爵,仍统旧部。右边是他自己写的绝命书:“臣力竭矣,唯有一死以报国恩。”
烛火跳跃,映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四十七岁,镇守辽东二十三年,亲族战死十一人。如今,轮到他自己做选择了。
“总兵,”亲兵队长祖宽——他的侄孙,轻手轻脚进来,“南门的李副将……带着三百人跑了。说是要突围求援,但走的是西山小路,那是去宁远的方向。”
宁远在锦州西南一百二十里。李副将这是要投吴三桂。
祖大寿没有动怒,只是苦笑:“走了也好。能活一个是一个。”
“可开城投降的事……”祖宽压低声音,“各营将领意见不一。东门的王参将说,就算降,也要先和清军打一仗,打出威风再谈条件。西门的赵游击却说,既决定降,就当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你怎么想?”祖大寿看着这个从小带在身边的孩子。
祖宽跪倒,泪流满面:“侄孙听总兵的。总兵说守,侄孙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总兵说降……”他哽咽,“侄孙……侄孙也想活着,我娘还在城里。”
祖大寿闭上眼睛。是啊,城里还有三万百姓,五千伤兵,无数家眷。若真血战到底,清军破城后必然屠城——这是辽东战场百年来不变的规矩。
“去,把各营主将都叫来。还有……”他顿了顿,“把城中耆老、士绅代表也请来。要降,也得让全城人知道为什么降。”
半个时辰后,总兵府大堂挤满了人。武将们盔甲残破,面带饥色;文官士绅衣衫褴褛,神情惶惑。所有人都看着祖大寿。
“诸位,”祖大寿起身,声音沙哑,“锦州被围二十七日,粮尽援绝。城外清军八万,城内能战之士不足五千。今日召集诸位,是要做个决断——是战是降。”
堂内一片死寂。许久,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道:“祖将军,老朽今年七十二,亲历过三次辽东大战。萨尔浒、沈阳、辽阳……每次城破,都是尸山血海。老朽不怕死,但城中这些妇孺……”
“怕死就直说!”一个年轻将领拍案而起,“我大明将士,只有战死的,没有跪着生的!总兵,末将愿率本部八百人,明日开城与清军决一死战!就算死,也要崩掉他们几颗牙!”
“然后呢?”另一个将领冷冷道,“你死了痛快,清军进城屠城,满城百姓给你陪葬?”
两派又吵起来。祖大寿静静听着,直到声音渐歇,才缓缓开口:“本镇说个故事。”
众人都看向他。
“天启元年,我随熊廷弼经略守辽阳。城破前夜,熊经略召集众将,说:‘辽东已不可守,但将士不可白白送死。我决定——开城投降。’”
堂内哗然。熊廷弼是万历末年的辽东经略,后来被魏忠贤诬陷处死,但一直是辽东汉人心中的英雄。
“当时我也像你们一样,觉得这是懦夫。”祖大寿继续,“但熊经略说:‘我今日降,是为了明日还能反。将士们活着,武器藏着,人心记着,总有一天能打回来。若是全死在这里,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扫视众人:“后来,熊经略虽死,但他那句话我一直记着。崇祯二年,陛下守北京,用新军打退了皇太极。现在陛下御驾亲征,援军就在路上。我们今日降,不是叛国,是……是暂且低头,等陛下打回来时,咱们还能做内应。”
这话说得很勉强,但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不是贪生怕死,是暂忍屈辱以待时机。
“可是总兵,”那个年轻将领红着眼,“降了,就是一辈子洗不掉的污名啊!”
“污名我背。”祖大寿平静道,“所有开城投降的命令,都是我祖大寿一人所下。你们都是被迫的。日后史书要骂,骂我祖大寿一个人就够了。”
他走到堂前,对着北方——北京的方向,跪地三叩首:“皇上,臣祖大寿,有负圣恩。但臣相信,陛下一定能打回来。到那时,臣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为陛下打开锦州城门。”
叩完起身,眼中已无犹豫:“传令:明日辰时,开东门。但有三件事必须做到——第一,所有火炮、火铳、火药,全部沉入井中,绝不给清军;第二,伤兵集中安置,清军必须保证医治;第三……”他看向众人,“不愿降者,今夜可从西门密道出城,本镇绝不阻拦。”
当夜,锦州西门悄悄打开一道缝。七百余人——多是年轻将领和他们的亲兵,趁着夜色离城。祖大寿站在城头,看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
“总兵为何放他们走?”祖宽问。
“他们还有热血,不该死在这里。”祖大寿转身,“咱们这些老骨头,留下来背骂名就够了。”
东方渐白。辰时将至。
锦州城头,大明旗帜缓缓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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