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在一片喧闹中,用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碰我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这歌……真他妈的……要是早几年让我听到,我说不定真就脑子一热,背着包就走了。临走前,估计还得学文艺青年那套,去‘旧城以西’的故事墙,郑重其事地贴张新条子,跟过去告个别。”
我没有说话。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我只是拿起杯子,用力地回碰了一下他的。酒吧里光怪陆离的灯光,将我们的影子扭曲、拉长,投射在身后粗糙的砖墙上,像两个刚刚合伙干了一票大事、从某个沉重故事里成功逃脱的孩子,带着些许狼狈,和更多的新奇与兴奋。我心里明白,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王杰,内里也一定揣着属于他自己的、不容触碰的坚持。否则,他不会在“旧城以西”对着那面墙出神那么久,不会在萍水相逢后,就执着地追着我问“找不找房子”。
酒吧打烊的时刻,天际已经透出些许微光,一种介于黑夜与白昼之间的、暧昧的灰蓝色。我们走在已然空旷的苏州街头,早秋的晨风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无声地钻进不算厚实的外套。王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随即把身上那件牛仔外套脱了下来,动作略显粗鲁地往我这边一递,嘴上却依旧不服软地犟着:“喏,接着!我这外套可是刚洗过的,干净着呢,你别给我蹭上鼻涕啊——要是真冷得受不了,就先披着,明天记得还我!顺便,”他顿了顿,努力让语气显得理所当然,“请我回‘旧城以西’喝杯咖啡,当作利息!”
我心里一暖,却没有去接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我不冷。”
他看了看我,也没再坚持,只是默默地把外套随意地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像个失败的旗手。路过一个刚刚支起炉灶、冒着滚滚白气的早餐摊时,他像是瞬间恢复了元气,率先冲了过去,嗓门洪亮地喊道:“老板!两个肉包,一杯豆浆!要快!”接着扭头问我,“楚钰豪,你吃啥?这顿我先垫上!明天……不对,是今天下午,去‘旧城以西’的那杯咖啡,就从这儿扣了!”
我们坐在摊位旁油腻的小折叠桌旁,啃着热乎乎、烫嘴的包子。王杰吃得有些急,被肉馅烫得直抽气,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今天……今天找房子,说啥也得找个带阳台的!不然我那些空酒瓶子都没地方摆,在‘旧城以西’捡的那个宝贝小石子,也得有个晒太阳的地儿……”他像是为了证明,还真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那颗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小石子,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看,我还好好收着呢!到时候就放阳台当镇宅之宝,肯定比故事墙上那些纸条儿还灵验!”
我咀嚼着嘴里味道其实相当不错的包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之前说,你规划了那么久才来苏州……到底是为了什么?跟‘旧城以西’,有关系吗?”
他啃包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里那簇总是跳跃着的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像被风吹动的烛火。但仅仅一秒之后,他又立刻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万事不过心的模样,用力咽下嘴里的食物,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哟,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有空再跟你慢慢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房子,不然咱俩今晚真得去跟桥洞约会了——到时候我可警告你,我睡相不好,抢起地盘来六亲不认!”
我知道他是在刻意回避,便也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有些故事的钥匙,需要等待对方亲手交付。初升的太阳越爬越高,金灿灿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我们沿着开始苏醒的街道,仔细浏览着那些贴在电线杆、宣传栏上的租房广告。王杰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絮叨,对“带阳台”、“能让我那些酒瓶子有个家”这两个条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执着。偶尔,他会指着某张广告上明显的错别字,毫不客气地嘲笑:“快看这个,‘押一付一’都能写成‘押一付一’,这房东估计也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不靠谱!”
清凉的晨风里,昨夜残留的酒精味似乎终于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清晰的、甜软的桂花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我看着他活力四射的背影,听着他不着边际的念叨,突然清晰地感觉到,往后的日子,有这样一个“麻烦”在身边,或许……真的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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