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林家集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空屋破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三营残部一百三十余人,加上周奎连队还能战斗的八十多人,共计约二百二十人,悄无声息地集结在村外。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豪言壮语。李啸川站在队伍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在朦胧月光下显得模糊而坚毅的脸庞。这些面孔大多年轻,却已饱经风火,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
“出发。”李啸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队列。
队伍像一条沉默的灰色长蛇,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士兵们踩着露水打湿的草丛和落叶,尽量不发出声响。经历过黑水峪血战的老兵们神情凝重,新补充进来的士兵则带着紧张和些许兴奋。
赵根生带着他的战斗小组走在队伍中段。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牛娃紧跟在他身后,呼吸有些急促。另外两名老兵则一左一右,保持着警戒队形。
张黑娃走在队伍侧翼,他背着用破布包裹的指挥刀,手里端着一支三八式步枪,眼神像夜行的猎豹般锐利。他不时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和周围的植被。
王秀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队伍,他的体力依旧是弱点,但这次他没有抱怨,只是咬牙坚持。他背上除了步枪,还多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纸笔和营里仅有的一个指南针——李啸川让他负责记录战斗经过和绘制简单的地形草图。
孙富贵和他的副射手扛着那挺歪把子机枪,走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孙富贵脸色平静,但眼神里透着老兵的沉稳。他知道,这次伏击能否成功,他这挺机枪的火力压制至关重要。
李啸川和李大力、周奎走在队伍最前面,由张宝贵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在前面探路。小石头像只灵巧的猴子,穿梭在队伍前后传递消息。
山路崎岖难行,黑夜更是增加了行军的难度。不时有人被树根绊倒,或者滑倒在湿滑的苔藓上,但都很快爬起来,继续前进。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压低的催促声。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队伍抵达了野狼峪外围。李啸川示意队伍停止前进,隐蔽待命。他和周奎、李大力以及几个连长,借着微弱的月光,再次确认伏击地点。
野狼峪名副其实,是一条狭窄的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坡,长满了灌木和乱石。一条勉强能通行骡马车的土路从谷底蜿蜒穿过。这里的地形,确实是一个打伏击的理想场所。
“一连、二连,埋伏在左侧山坡,由张宝贵和王铁生负责。”李啸川低声部署,“周连长的队伍,和老张的三连剩余人员,埋伏在右侧山坡。孙富贵的机枪,设置在左侧那个巨石后面,视野好,能封锁谷口。另一挺拐把子,放在右侧半山腰的灌木丛里。行动要快,天亮前必须全部隐蔽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士兵们按照预定方案,悄无声息地进入各自的伏击位置。他们利用岩石、灌木和连夜挖掘的简易单兵掩体隐藏起来,并将武器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赵根生小组被安排在左侧山坡的中段。他选择了一个视野良好的石缝作为射击位,让牛娃和一名老兵埋伏在他左侧不远处,另一名老兵则在稍靠后的位置,负责警戒侧翼和传递消息。他仔细调整着三八式步枪的标尺,虽然还不完全习惯,但经过几天的熟悉,已经基本掌握了特性。
张黑娃主动要求埋伏在最靠近路边的位置,那里有几块巨大的乱石,便于他发起突袭。他将步枪放在手边,解下背上的指挥刀,横放在膝前,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像一头等待猎物的猛兽。
王秀才趴在赵根生侧后方的一块石头后面,他拿出纸笔,借着逐渐亮起的天光,简单勾勒着周围的地形和伏击点的分布。他的手还有些颤抖,但画出的线条却比平时坚定了几分。
孙富贵和他的副射手费力地将歪把子机枪架设在指定的巨石后面,并用树枝和杂草进行了巧妙的伪装。他调整好射界,确保能够覆盖谷底道路的大部分区域,然后开始默默计算着射击诸元。
天色渐渐放亮,山谷中的雾气开始升腾,给寂静的野狼峪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鸟鸣声在山林中响起,更反衬出伏击阵地的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升高,驱散了晨雾,山谷里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埋伏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士兵们,身体开始僵硬,汗水浸透了单薄的军衣,但没有人动弹,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盯着谷底那条空荡荡的土路。
快到晌午的时候,负责了望的哨兵发出了预定的信号——一块小石子从山坡上滚落。
来了!
所有人心头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骡马嘶鸣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轱辘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日语吆喝。
李啸川透过望远镜,看到谷口方向,出现了一队人马。大约三十多名鬼子步兵,排着相对松散的行军队列,护卫着五辆由骡马拉拽的大车,正缓缓向野狼峪走来。车上盖着帆布,鼓鼓囊囊,显然装着物资。队伍最后面,还有几个骑马的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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