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执事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茶水荡出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没有擦,也没有抬头,只是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闲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哦。”周老执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看了就看了吧。”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闲:“那些东西……本就不该留着。你找个机会,烧了也好,埋了也好,总之……别让人看见。”
“执事不打算做些什么吗?”林闲问。
“做什么?”周老执事笑了,笑声里带着苍凉,“我做了四十年,又能改变什么?该黑的还是黑,该死的还是死。到最后,连自己都差点保不住。”
他转过身,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林闲,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在这个宗门里,真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所以执事选择独善其身?”
“独善其身?”周老执事喃喃重复这个词,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咳得弯下腰,肩膀剧烈颤抖。
林闲连忙上前扶住他。
周老执事摆摆手,慢慢直起身,摊开手掌——掌心有一抹刺眼的鲜红。
血。
“执事!”林闲脸色一变。
“没事,老毛病了。”周老执事用袖子擦掉血渍,声音疲惫,“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孙长老那边,大概也等不及了。”
他看向林闲,眼神复杂:“那方砚台,是我最后的‘念想’。本想带进棺材里,但想想……或许该留给后人看看,看看这个宗门,曾经有多脏。”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但现在我改主意了。那些东西……太脏,不该污了你的眼。烧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闲看着这位老人佝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四十年的隐忍,四十年的记录,最后却只想一把火烧掉。
这是怎样的绝望?
“执事,”林闲缓缓道,“若我说……我想做些什么呢?”
周老执事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他:“你疯了吗?你一个杂役,拿什么跟那些人斗?赵无眠背后是孙长老,孙长老背后还有更深的势力!你昨夜能击退三个杀手,是因为他们轻敌,是因为你在暗处!若真撕破脸,你活不过三天!”
“我知道。”林闲平静道,“我没说要硬碰硬。”
“那你想怎样?”
“顺势而为。”林闲想起老道的话,“找到那条缝,轻轻一推。”
周老执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你和你那个厨修朋友一样……都不安分。”
他走回桌边,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却只是捧着,没有喝。
“既然你心意已决,”他声音低沉,“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凌霄剑尊这次来,不是偶然。”
林闲心中一动:“怎么说?”
“莫先生昨日来借书,表面是找上古符文,实则……”周老执事推了推眼镜,“他在书里夹了一张纸条,约我今夜子时,在后山‘听涛亭’见面。”
“莫先生约您?”林闲惊讶。
“嗯。”周老执事点头,“我与他素无交情,他突然约我,必有深意。而且……”他顿了顿,“纸条上的字迹,用的是四十年前青云宗内部通行的‘密文’。这种密文,早已失传,如今宗门里会用的人,不超过三个。”
林闲心中剧震。
莫先生……会四十年前的青云宗密文?
这意味着什么?
“今夜子时,我会去。”周老执事看着林闲,“你也来,但不要露面。藏在暗处,听我们说什么。”
“是。”
“另外,”周老执事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玉符,递给林闲,“这是‘留影符’,能记录方圆十丈内的声音和影像,持续一炷香时间。你带着,若情况不对……就把今晚的一切记录下来。”
林闲接过玉符。玉质温润,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
“执事为何如此信我?”他忍不住问。
周老执事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你眼中……还有‘光’。”
他转身望向窗外,声音飘忽:“我在这楼里待了四十年,见过太多人。有些人眼中只有欲望,有些人眼中只有麻木,有些人眼中是算计……但你不一样。你看那些‘无用’的旧书时的眼神,你扫地时的专注,你保护朋友时的决绝……那是我很久没见过的,属于‘人’的光。”
他顿了顿:“这世道太暗了。若连这点光都没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林闲握着玉符,深深鞠躬。
**上午整理书籍时,林闲的思绪始终无法平静。**
莫先生的密约,周老执事的托付,老道的点拨,还有怀中那枚沉甸甸的留影符……一切都在指向今夜子时的“听涛亭”。
那会是转折点吗?
还是另一个陷阱?
他强迫自己专注手中的工作,将那些新送来的地方志按地域、年代一一归类。这是枯燥的重复劳动,但他做得很认真——每本书都仔细翻阅几页,确认内容与书名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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