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之后的清晨,林闲比往日醒得更早。
天还未亮,窗外仍是沉沉的靛青色。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先运转《坐忘经》,内视己身——昨夜那一战的消耗远比想象中大,丹田处的暖流比平时稀薄了些,四肢百骸也透着淡淡的疲惫。
但与此同时,他的感知却变得更加敏锐。
闭目时,能清晰“听”见木屋外十丈范围内的一切动静:松针坠地的轻响,蚯蚓翻土的窸窣,甚至晨露在草叶上凝结的微不可察的滴答声。昨夜实战中领悟的“以势导力”,此刻在静默中缓缓沉淀,化作更深层的身体记忆。
【《坐忘经》修习进度:第一层·坐忘初境(36%)】
【刀诀“一刀,断水”理解度:74%】
【实战心得吸收中,预计12时辰内完成融合】
林闲起身,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晕中,他看向桌上那方砚台——黑石温润,边缘的“静心澄虑,方得真知”八字在光下静静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昨夜绢帛上的那些文字,此刻仿佛仍在眼前跳动:
“余周静轩,藏书楼执事四十载……此界已浊,独善其身亦是大善。”
周老执事……这位看似冷漠的老人,四十年间究竟背负了多少秘密,又经历了多少绝望,才会将真相藏于砚中,写下那样悲凉的绝笔?
林闲轻轻抚过砚台表面,触感冰凉而坚实。
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绢帛上记载的那些事,任何一件曝光,都足以在青云宗掀起轩然大波。而记录这些的周老执事,如今却依然每天坐在藏书楼门口,修补古籍,喝茶看雨,仿佛那些黑暗从未发生过。
这种隐忍,需要多大的定力?
又或者,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卯时,林闲照例提着扫帚来到藏书楼后院。**
霜后的青石小径格外湿滑,落叶被冻得僵硬,扫起来比平日费力。但他扫得很专注,竹枝拂过地面的节奏平稳而坚定,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
扫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下。
小径尽头的松树下,扫地老道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没有拄扫帚,而是背着手,仰头看着树梢上残存的几片枯叶。
林闲走过去,躬身:“前辈早。”
老道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树梢,半晌,忽然道:“叶子快掉光了。”
林闲抬头看去。那棵老松的枝头,确实只剩寥寥几片枯黄的针叶,在晨风中微微颤抖,随时可能坠落。
“冬天要来了。”老道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语,“该落的叶子,留不住。不该落的,风再大也吹不下来。”
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看向林闲:“你昨夜,吹了阵风?”
林闲心中一凛——老道知道昨夜的事。
“是。”他没有否认。
“风吹叶动,是常理。”老道慢悠悠道,“但若风太大了,把不该动的也吹动了,那就不妙了。”
他顿了顿,盯着林闲的眼睛:“赵无眠那小子,心眼比针尖还小。你昨夜伤了他的人,折了他的面子,他不会善罢甘休。”
“弟子明白。”
“明白不够。”老道摇头,“你得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暗的也不行,就来‘正’的。”
“‘正’的?”林闲不解。
“宗门律法,师长之命,同门之谊……”老道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笑,“这些‘正’的东西,用好了,比刀剑还利。”
林闲沉默。
确实。若赵无眠以宗门任务、师长命令的名义施压,他一个杂役,如何抗衡?
“不过,”老道话锋一转,“‘正’的东西,也有破绽。”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完整的松针,递给林闲:“你看这针,直不直?”
林闲接过松针。针叶笔直,顶端尖锐。
“若你用蛮力折它,”老道说,“它宁断不弯。但若你顺着它的纹理,轻轻一捋——”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松针两端,沿着纹理缓缓一捋。那原本笔直的松针,竟微微弯曲了一道弧线,然后又弹回原状,完好无损。
“顺势而为,可曲可直。”老道松开手,“宗门那些规矩,也是如此。看着刚硬,实则处处是缝。关键看你……能不能找到那条缝。”
说完,他不再言语,背着手慢悠悠走向松林深处,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林闲握着那片松针,反复回味着老道的话。
顺势而为,可曲可直……
**辰时,林闲走进藏书楼时,周老执事已经在了。**
他正坐在门口的小凳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但茶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望着门外,眼神空茫。
“执事。”林闲轻声唤道。
周老执事猛地回过神,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平日那副淡漠的表情:“来了?今日要把东侧那些新送来的地方志归类,你去弄吧。”
“是。”
林闲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周老执事,犹豫片刻,低声道:“执事……砚台,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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