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六年,缅甸阿瓦城。
潮湿的木楼里弥漫着霉味与绝望的气息,朱由榔蜷缩在冰冷的竹席上,身上那件曾经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早已破旧不堪,沾满了泥污与汗渍。窗外,缅甸士兵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同伴们压抑的啜泣,每一声都像钢针般扎在他的心上。
“陛下,缅甸王遣使来了,说要……要送我们去见吴三桂。”贴身太监王坤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滑落,在下巴处凝成泥珠。
朱由榔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即被更深的绝望淹没。吴三桂,那个引清兵入关的叛贼,如今已是清廷的平西王,奉命追缴南明残余势力。落入他手中,等待自己的,只会是屈辱的死亡和大明王朝最后的体面被彻底撕碎。
“朕……朕是大明的天子,岂能受此屈辱!”朱由榔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连日的饥饿与恐惧浑身无力,重重摔倒在地。龙袍的袖口被划破,露出细瘦苍白的手臂,上面还留着之前被缅甸士兵推搡时留下的淤青。
殿内的文武官员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仪,有的瘫坐在地,有的低声痛哭,还有的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曾几何时,他们还追随自己在西南一隅坚守,期盼着能收复失地,重振大明江山。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仓皇逃窜、任人宰割的境地。
“陛下,要不……要不我们自尽吧,保全皇室的名节!”兵部尚书马吉翔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地说道。他的脸上满是风霜,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被现实磨平。
朱由榔沉默着,目光扫过殿内的众人,扫过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想起了北京陷落时自缢的崇祯皇兄,想起了在战乱中死去的宗室亲眷,想起了那些为了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难道,大明二百七十六年的基业,真的要在自己手中彻底终结了吗?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心口一阵剧痛,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破旧的龙袍上,像一朵朵凄厉的红梅。意识渐渐模糊,耳边的哭喊声、喝骂声越来越远,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陛下!陛下!”
模糊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朱由榔艰难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身下是柔软的锦被,触感温热而舒适,与缅甸那潮湿冰冷的木楼截然不同。
“这是……哪里?”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陛下,您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坤那张带着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只是此刻的王坤,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泥污与绝望,衣着也整洁了许多,眼神里满是欣喜。
朱由榔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华丽的宫殿内。雕梁画栋,金砖铺地,墙上挂着精美的山水画,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空气中的檀香正是从桌案上的香炉里飘出来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
“王坤,”朱由榔挣扎着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里面绣着精致龙纹的里衣,“这里是什么地方?吴三桂呢?缅甸的士兵呢?”
王坤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疑惑的神情:“陛下,您说什么胡话呢?这里是衡阳行宫啊。吴三桂现在还在山海关抵御清军,怎么会在这里?缅甸那边,离我们还远着呢。”
“衡阳行宫?吴三桂在山海关?”朱由榔彻底懵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在缅甸阿瓦城,即将被送给吴三桂,怎么会突然到了衡阳?而且听王坤的意思,吴三桂还没有叛明?
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几只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呐喊声,声音洪亮,充满了朝气,与之前在缅甸听到的颓废绝望截然不同。
“陛下,您小心些!”王坤连忙上前扶住他,“您昨日处理政务劳累过度,晕了过去,可把奴才吓坏了。太医说您需要好好歇息。”
处理政务劳累过度?朱由榔更加疑惑了。他努力回想,却只记得缅甸的屈辱与绝望,以及那一口致命的鲜血。等等,他突然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光闪过,难道……
“王坤,现在是哪一年?”朱由榔抓住王坤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陛下,现在是永历二年,庚寅年三月啊。”王坤被朱由榔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回答。
永历二年?!
朱由榔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永历十六年被吴三桂俘获,随后在昆明篦子坡被缢杀。而永历二年,正是自己刚刚在肇庆登基不久,随后辗转来到衡阳,依靠何腾蛟、堵胤锡等将领,联合大顺军余部,与清军对峙的时期。
难道,自己竟然从永历十六年的绝境中,穿越回了永历二年?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窗棂上精致的雕花。冰凉的触感真实可感,窗外的阳光温暖和煦,空气中的花香清新怡人。这一切都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大明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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