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的雨,像扯不断的银线,斜斜织着,将整个临江城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氤氲里。
城南,竹林深处,一座简陋的青瓦小院静静卧在雨雾中。院门前没有匾额,只有两丛瘦竹,叶片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垂着,却在风过时,依旧能发出清越的飒飒声,像是藏着不肯弯折的锋芒。
院内,一间陈设极简的书房里,烛火如豆,跳跃的光晕将一个清瘦的身影拉得颀长。
沈清辞坐在靠窗的案前,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宣纸上,迟迟没有落下。他身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衬得他眉宇间的清冷愈发分明。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逸,只是脸色带着久病般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黑如寒潭,深不见底,偶尔掠过一丝锐光,像藏在鞘中的利剑,未曾出鞘,已露峥嵘。
窗外的雨丝被风卷着,扑在窗纸上,留下点点湿痕。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声音清越,却也衬得这小院愈发寂寥。
“公子,该吃药了。”
门外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随后,一个身着灰布短打、面容憨厚的青年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了进来。青年名叫石敢,是沈清辞唯一的仆从,也是他在这临江城最信任的人。
沈清辞头也没抬,只是淡淡 “嗯” 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宣纸上。那纸上已经写了几行小字,字迹清隽挺拔,力透纸背,正是他方才默写的《孙子兵法》。只是写到 “藏于九地之下,动于九天之上” 时,他却停了笔,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石敢将药碗放在案边,看着自家公子苍白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道:“公子,这药太苦了,要不要加点蜜?”
沈清辞终于抬起头,看向石敢,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如同冰面上的一缕阳光,短暂却温暖:“不必了,良药苦口,这点苦,我还受得住。”
他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留下满口的腥苦,他却像是早已习惯,随手拿起案边的一颗青梅含在口中,压下了那股苦味。
“外面的雨,什么时候能停?” 沈清辞放下药碗,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石敢挠了挠头,道:“听街上的老人们说,这秋雨怕是要下到立冬了。公子,您都闷在院子里半个月了,要不要我去街上给您买点东西,透透气?”
沈清辞摇了摇头,道:“不必出去了,外面人多眼杂,免得惹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对了,昨日让你去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石敢脸上的憨厚褪去几分,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回公子,打听清楚了。三天前,临江知府周大人突然被召回京城,说是有要事商议。接替他的是一个姓王的御史,听说此人是当朝太傅的门生,为人苛察,刚到临江就查抄了城西的张大户家,说是张大户勾结海盗,私藏军械。”
沈清辞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勾结海盗?私藏军械?”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张大户是吏部尚书的远亲,这王御史刚到任就拿他开刀,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石敢有些不解:“公子,这官场的事,咱们还是少掺和为好。您身子弱,安安稳稳养病才是正经。”
沈清辞看向石敢,眼神变得深邃:“敢子,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置身事外吗?”
他拿起案边的一本旧书,缓缓翻开,书页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这本书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一本普通的儒家典籍,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书页的夹缝中,用极细的墨线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地图,又像是某种暗号。
“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来临江?” 沈清辞的声音压得很低,“京城那潭水太深,我们暂时避一避,不代表可以永远躲着。如今朝廷动荡,藩王割据,北境又有匈奴虎视眈眈,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石敢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公子,您是说……”
“嘘。” 沈清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窗外,“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将那本书合上,重新放回案边的一个木盒里,锁上了铜锁。这木盒看起来普通,却是用阴沉木打造,水火不侵,更能隔绝气息,防止有人用猎犬之类的东西搜寻。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石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虽然憨厚,但也知道,自家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三年前,他们从京城一路逃到临江,隐姓埋名,就是为了躲避追杀。这些年,公子表面上是个体弱多病的读书人,暗地里却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沈清辞重新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落下 “藏锋” 二字,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隐忍的力量。“怎么办?” 他淡淡一笑,“继续藏着。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任何的冲动,都只会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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