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记骨头敲碎的不只是那柄倒霉的长刀,还有在座所有人的常识。
三十万两,九张姜黄纸。
苟长生捏着手里那叠厚得有些烫手的银票,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在一种“看淡红尘”的索然无味中,余光却瞄向身后的铁红袖。
这憨媳妇正心满意足地嘬着手指上的油星,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随手一甩,在别人眼里那是何等惊天动地的修为。
清漪站在阴影里,呼吸急促得像个刚跑完马拉松的凡人。
她盯着苟长生手里剩下的最后一张符,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后一张,三万两,青阳观要了。”
银票拍在桌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苟长生眼角跳了跳,那是心虚的抽动。
他把那张昨晚随手涂鸦、边角还沾着点草鞋泥的黄纸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透着股故弄玄虚的空灵:“缘起缘灭,此符随心。清漪姑娘,拿稳了。”
拿稳了,千万别在路灯下仔细看,否则我怕你当场拔剑。
清漪如获至宝地将符纸揣进怀里,转身便没入了黑暗。
回到客栈。
清漪甚至没来得及点上一盏好油灯。
她从窗台接了一小盏带泥土味的露水,小心翼翼地润湿了那张黄纸。
她是开脉境巅峰,距离凝气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她卡了三年。
每当真气游走,她总觉得经脉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心火烧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随着水分洇开,黄纸上那歪歪扭扭的朱砂印子竟然像活过来一般,在昏暗中浮现出几个蝇头小楷。
“心……静……自……然……凉?”
清漪愣住了。
她幻想过这可能是某种上古雷纹的简化版,或者是长生宗不传之秘的穴位图。
结果,就这?
这不就是夏天老农摇扇子时的口头禅吗?
三万两,买了五个字?
清漪的第一反应是想拎着剑杀回鬼市,把那个叫苟长生的骗子剁成饺子馅。
可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静”字上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焦灼的心口竟真的泛起一抹凉意。
那是姜黄的味道,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混合着草木的芬芳。
她鬼使神差地盘膝坐下。
窗外的夏蝉叫得人心烦意乱。
心静……
她试着切断对那三万两银子的心疼。
自然凉……
周遭的杂音渐渐远去,体内那团纠缠了三年的“湿棉花”,竟在一种极度荒谬的自我暗示下,随着那股微弱的姜味,缓缓松动、融化。
这一夜,大离王朝青阳观最具天赋的弟子,十五年来第一次没有梦见那些杀伐与瓶颈,睡得像个刚满月的孩子。
次日清晨。
苟长生蹲在黑风寨临时据点的台阶上,愁眉苦脸地喝着一碗没放肉的稀粥。
“相公,咱都这么有钱了,干嘛还喝这玩意儿?”铁红袖蹲在他旁边,手里攥着那只玄铁护腕,那是苟长生昨晚连夜找铁匠打的,沉得能压死牛,她却爱不释手。
“财不露白,懂吗?”苟长生吸溜了一口粥,心想:鬼知道那些买家醒过味儿来会不会组团来退货,得留点跑路费。
正说着,院门被人撞开了。
白夫人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晶莹剔透、冒着寒气的祖传玉佩。
“宗主!神人啊!”
白夫人“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眼里全是狂热的血丝,“昨夜我将仙符压在枕下,竟然梦到了我家死鬼先夫!他不仅告诉我私房钱藏在后院哪棵槐树下,还说这符能续我的命!这玉佩……这祖传的‘冰蚕暖玉’,求宗主收下,只求再赏一张心印!”
苟长生差点把粥喷出来。
那是幻觉,大姐,那是由于你长期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补药,被姜黄味儿一冲,大脑产生了某种奇妙的生化反应。
他稳住剧烈颤抖的右手,接过那枚起码值五万两的玉佩,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符不在纸,在信。你信它,它便是命;你不信它,它便是纸。”
白夫人一脸“受教了”的表情,千恩万谢地走了。
苟长生一回头,发现铁红袖正用一种“相公你又在忽悠人”的眼神看着他。
“看什么看?赶紧去给她熬点姜汤送去,多放点糖。”苟长生压低声音嘀咕,“让她多喝点,补充下水分,别真信出癔症来了,到时候咱还得管饭。”
还没等他松口气,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又闯了进来。
那是鉴宝师金瞎子,他那双老眼此刻瞪得比牛还大,原本整齐的胡须都被揪乱了一半。
“宗主!老朽悟了!老朽彻夜翻阅古籍,终于悟了啊!”
金瞎子声音颤抖,在小院里歇斯底里地高呼:“‘心静自然凉’……那是失传了五百年的《太初心经》总纲残篇啊!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宗主定是早已修成‘内景’圆满,在红尘中游戏人间的高人!”
院墙外,清漪不知何时已立在廊下。
晨光洒在她脸上,原本清冷的容颜此刻竟透着股前所未有的祥和。
她手里攥着那张被汗水浸透、字迹模糊的黄纸,听着金瞎子的狂吼,原本动摇的信念瞬间焊死在了“长生宗”这辆贼船上。
她想起幼时云溪谷主曾说:大道至简。
原来,一碗热汤、一句废话,真的就是道。
远处,那个秀才打扮的记者正躲在墙根下,笔尖飞快地在湿漉漉的本子上划过:“万两买纸,买的是那份求而不得的自证。长生宗主,以此阳谋,尽收人心……”
而在无人察觉的鬼市深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无面”正坐在火盆边。
他随手将一枚刻有“钦天监”暗记的铜牌投入熊熊烈火。
火光映出他面具下的一丝冷笑。
“长生宗?有点意思。”
此时,玄剑门的管事正领着一众弟子,抬着那尊巨大的青铜炼丹炉,骂骂咧咧地走向闹市中心。
为了挽回昨晚丢掉的面子,他决定当众焚烧那截“长生古树枯枝”,以此证明玄剑门的宝物才是真金不怕火炼。
丹炉内的火焰刚一升腾,那截被苟长生评价为“劈柴”的黑木头,便在高温下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扭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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