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硬得像刚出窑的冻砖头,呼在脸上生疼。
萧景琰胯下的骏马喷着白沫,在烽火台前最后一次悲鸣后,四蹄一软,轰然倒地。
他整个人被甩了出去,连滚带爬地撞上了那面风化了百年的烽燧石墙。
但他顾不得疼。
他的眼神像饿极了的野狼,死死盯着烽火台基座下那块松动的青石板。
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父亲曾言,若有一日大难临头,此处埋有当初种下噬心蛊时的“母虫引”,只要吞下引子,便能暂时压制反噬,重塑经脉。
“开……给我开!”
萧景琰双手鲜血淋漓,指甲抠进石缝里,硬生生把几百斤重的石板掀翻在一旁。
一个古朴的黑铁匣子静静躺在土坑里。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扑上去把匣子抱在怀里,眼泪鼻涕混着血水糊了一脸。
“我有救了……我萧景琰乃天命之子,怎会死在这种地方……”
他疯狂地掰开生锈的锁扣,盖子弹开的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匣子里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所谓的母虫引。
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甚至还沾着点油渍的黄草纸。
纸上那歪七扭八的字迹,他在黑风寨的账房里见过无数次——
“蛊母已炖汤,君可饮否?另:味道略腥,建议加葱姜。——苟某敬上”
“噗——!”
一口黑血毫无预兆地从萧景琰嘴里喷了出来,直直地淋在那张纸条上。
五脏六腑仿佛在一瞬间被无数只烧红的铁钩子用力拉扯,那种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荷荷声。
“苟……长……生!!!”
这声嘶吼还没传出多远,就被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给堵了回来。
隘口两侧的阴影里,十个穿着矿工破棉袄、手里却提着百炼精钢刀的汉子默默走了出来。
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堵住了唯一的退路。
而在他们正中间,铁红袖扛着那柄标志性的宣花板斧,像座小山一样杵在那里。
斧刃在冷风中泛着寒光,映出她那张写满憨直却杀气腾腾的脸。
“相公说了,”铁红袖嗡声嗡气地说道,顺手挠了挠被风吹乱的头发,“你欠东三坑九千条冤魂的命。今天,先还一条当利息。”
萧景琰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那张原本英俊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厉鬼。
他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绝望的破碎感。
“想杀我?凭你们这群低贱的匪类?”
他猛地从怀里抽出半截断掉的剑鞘。
那是玄剑门的镇门之宝“断岳”,虽然剑身已毁,但剑鞘中仍残存着当年开山祖师留下的一缕剑灵。
“既然都不想让我活,那就一起死!”
萧景琰双眼猩红,体内残存的真气疯狂灌入剑鞘,那枯朽的木鞘竟开始发出危险的红光,仿佛随时会炸开。
“别费那个劲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苟长生裹着那件打满补丁的狐裘,正蹲在烽火台顶上,手里像盘核桃一样,随意把玩着一截焦黑的物体。
他纵身一跃,动作并不轻盈,甚至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崴了脚。
但他很快调整好姿势,拍了拍衣摆上的土,将手里那截东西丢到了萧景琰脚边。
那是断岳剑原本的剑柄,此刻已经熔成了一坨废铁。
“你要找的那个什么龙睛赤玉里的母虫,确实是个好东西。”苟长生搓了搓手,似乎在回味什么,“可惜啊,那天晚上我本来想拿来泡酒,结果手一抖,喂给老秦养的那只癞蛤蟆了。”
说着,他掀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竹篓盖子。
一只通体碧绿、胖得像个球一样的蟾蜍正趴在里面,腮帮子一鼓一鼓,喷吐着淡淡的蓝雾。
苟长生用指头戳了戳蟾蜍的肚子,一脸诚恳地看着萧景琰:“你每痛一次,它就胖一圈。你看,这小东西现在多喜庆。”
萧景琰死死盯着那只蟾蜍,又看了看地上那团废铁。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未来期许,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不服……我本可成武圣!我本是人中龙凤!是你……是你毁了我!”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在碎石地上,双手抓着胸口,指甲把锦袍撕得粉碎。
苟长生叹了口气,走上前几步。
身后的铁红袖立刻警觉地握紧了板斧,但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他在萧景琰面前蹲下,没有嘲讽,眼神里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萧大少爷,你搞错了一件事。”苟长生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萧景琰颤抖的肩膀,“毁了你的不是我。”
他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从你爹决定用你这个亲儿子去换那张虚无缥缈的灵脉图开始,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所谓的蛊,所谓的药,不过是让你这具尸体能多走两步路的防腐剂罢了。”
萧景琰浑身一震,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里,光芒一点点涣散,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喉咙里只能涌出更多的黑血。
“带走吧。”
苟长生站起身,拍了拍手,嫌弃地在雪地上蹭了蹭鞋底沾到的血迹。
他对铁红袖扬了扬下巴:“押回州城。有些戏,得让他这个主角亲眼看着落幕才精彩。比如……看着玄剑门那块挂了一百年的金字招牌,是怎么被人踩在泥地里的。”
铁红袖点了点头,大手一挥,两名矿工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了萧景琰。
不远处的另一座烽燧后头,穿着破儒衫的记者秀才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奋笔疾书。
他手里的毛笔冻得有些发硬,但写出来的字却力透纸背:
“北风卷地白草折,断岳无锋人心恶。黑风不烧山,只焚天下谎。”
秀才写完,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背着手走在风雪里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拖走的萧景琰,轻轻摇了摇头,在末尾又补了一句:
“注:苟宗主所言炖汤一事,实乃虚构。据查,那只蟾蜍只是吃撑了。”
风雪渐大,掩盖了地上的血迹,却掩盖不住即将到来的风暴。
离州城那座屹立百年的玄剑门山门前,此刻,应该已经聚集了不少等着看热闹的人吧?
毕竟,州牧大人的车驾,据说比这风雪还要快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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