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亮,洒满畅春园的亭台楼阁。角门处的喧嚣早已散去,园子恢复了属于皇家别苑的宁静与秩序。
她如同往常一样起身梳洗,用过早膳,听林嬷嬷禀报园中琐事,又与来请安的赵婉如闲话几句。
一切都平静如常,仿佛那枚被替换的香饼,那位匆匆一瞥的周娘子,都只是这春日晨光中微不足道的幻影。
午后,卫褚在前头书房召见几位随驾的臣子,商议几件关于春耕赋税的调整事宜。
沈安安独自在澄瑞斋后殿的小书房里,面前摊开一本游记,目光却久久未曾移动。
她在思量顾晚晴信中所提的初步名单。接触与评估需要开始,但必须极其谨慎,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卫褚。
沈安安提笔,在铺开的素笺上,写下几个名字,又涂改,沉吟良久。最终,她只圈定了两个:阿史那云,温玉衡。一个因直率或许易探,一个因情况特殊必须探。赵婉如……暂且观察。
她需要创造一个机会,让周娘子能顺理成章地接触到这两人,且不引起任何注意。
机会在傍晚时分悄然到来。
卫褚议完事回来,神色尚可,只是眉宇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沈安安迎上去,亲自替他解下外袍,又递上温度恰好的参茶。
“可是那些老臣又争执不休了?”她柔声问,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
卫褚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叹息道:“无非是些利益权衡,吵得朕头疼。还是回到你这儿清净。”
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发顶,“今日可还好?孩子们没闹你吧?”
“都好。”沈安安靠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是午后玉衡过来坐了坐,脸色还是不大好,臣妾瞧着心疼。让她回去歇着了。”
卫褚“嗯”了一声,对温玉衡,他印象不深,只知是沈安安交好的低位妃嫔,曾为救沈安安受伤,因此也多几分宽容。
“既然身子不适,就让太医好生调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用。”
“臣妾替玉衡谢过陛下。”沈安安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仰起脸看他。
“陛下,臣妾瞧着玉衡整日闷在屋里,反而不利于休养。她在家时擅女红和江南点心,性子也静。臣妾想着,不如让她每日来澄瑞斋的小厨房,指点指点宫人,或是自己动手做些精细的吃食,一来有点事情做,分散心神,二来活动活动,或许对身子更好。陛下觉得呢?”
卫褚不疑有他,只道:“你安排便是。只是莫要让她累着。”
“臣妾晓得,就让她做些轻省有趣的。”沈安安心中一松,第一步成了。
“还有宣妃,”她继续道,语气更随意了些。
“她那性子,在屋里怕是待不住。她昨日还说想学着打理个小花园,或是试试中原的刺绣。臣妾想着,园子里花匠、绣娘都是现成的,不如也让她有个由头动动,免得整日想着去马场驯那些烈马,臣妾听着都心惊。”
卫褚失笑:“她那个脾气,学刺绣?”
想象了一下阿史那云拿着绣花针的样子,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违和,但沈安安的提议总是好的。
“也罢,随她折腾去,你看着安排,别让她把园子拆了就成。”
“陛下!”沈安安嗔怪地轻捶他一下,眼里却满是笑意。
如此一来,让周娘子以教授女红或厨艺的名义接触阿史那云和温玉衡,便有了合理的由头。
至于周娘子如何恰好具备这些技能,且能被安排进园子……这就要看林嬷嬷和顾晚晴的本事了。
当夜,沈安安再次受潮了枕边的安神香饼,通过林嬷嬷,将初步的名单和安排传递了出去。
两日后,林嬷嬷在沈安安用早膳时,似是无意地提起:
“娘娘,昨日内膳房的管事来说,原先负责教授宫女们女红和厨艺的那位老嬷嬷,家里忽然有事,告假回乡了。”
“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又可靠的人顶替。眼下几位小主子并娘娘们都在园中,这些功课若是耽搁久了,恐有不妥。”
“奴婢想着,不如从近日送菜入内的那些仆妇里挑挑?听说其中有个周娘子,原是江南绣坊出来的,后来家道中落,做些杂活,女红厨艺都来得,人也本分安静。娘娘看……”
沈安安放下银箸,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沉吟道:
“既是内膳房管事提的,想必是考察过了。本宫瞧着,让宣妃和温才人学些女红厨艺,静静心也是好的。既然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便让那周娘子试试吧。”
“只是需得仔细些,让她每日辰时末来,未时初便回去,不可在园中久留。做的活计,也需有管事嬷嬷在一旁看着。”
她这番安排,既给了周娘子入园接触目标的机会,又限定了时间和监督,显得合情合理,毫无私心。
林嬷嬷躬身应下:“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周娘子次日便以临时教习嬷嬷的身份,每日定时进入畅春园,先是在内膳房附近的偏院,指导几名小宫女基本的针线和糕点制作。
很快,在沈安安的建议下,她的教学范围扩大到了宣妃阿史那云和温才人温玉衡的院落——自然是分开进行,且总有其他管事嬷嬷或大宫女在场。
沈安安并未立刻亲自去见周娘子,她需要观察,也需要让周娘子有时间熟悉环境和目标人物。
她只是从林嬷嬷每日的例行禀报中,以及阿史那云、温玉衡偶尔的闲谈中,捕捉着零星的反馈。
阿史那云对女红显然没什么天分,拿着针线比拿马鞭还别扭,学了两日便叫苦不迭,倒是跟着周娘子学做一种江南的梅花糕颇感兴趣,虽然做得歪歪扭扭,但自己吃得开心,还兴冲冲地拿来给沈安安品尝。
沈安安尝了一口,甜得发腻,形状古怪,但仍笑着夸赞:“宣妃妹妹手巧,第一次做就有模有样了。”阿史那云得了夸奖,更是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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