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直起身的瞬间,一阵稍强的穿堂风掠过凉亭,将谢明嫣身上那精心调配的、混合了名贵香料与羊乳气息的浓郁香风,直扑向沈安安的面门。
那香气过于馥郁,甚至因为掺杂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够新鲜的微膻而显得有些闷人。
沈安安被这气味一冲,鼻腔发痒,下意识地侧过头,用绣帕掩住口鼻,轻轻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这动静虽不大,但在寂静的亭中显得格外清晰。
卫褚的目光随之落在她身上,见她微微蹙眉掩鼻的样子,又瞥了一眼身旁香气袭人的谢明嫣,他自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
谢明嫣却将皇帝那一瞬间的微表情捕捉到了眼里,心中顿时一慌,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自己最不堪的秘密被人当众揭开。
她强撑着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沈妹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子不适?还是……觉得姐姐身上的香气,不够雅致,冲撞了妹妹?”
沈安安心中冷笑,知道谢明嫣这是急了。
她今日被当场撞破与皇帝对弈,已是成了谢明嫣的眼中钉,若此时退缩,日后只怕会被变本加厉地针对。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借力打力,将这祸水东引!
她抬起眼,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质问的惊慌,反而露出一抹真诚又带着些许羡慕的笑容,目光落在谢明嫣那张娇艳的脸和裸露在外的、白皙细腻的脖颈上,语气轻柔地赞叹道:
“谢美人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方才被风沙迷了一下眼睛,绝非对姐姐不敬。说起来,妹妹真是羡慕姐姐呢。”
她顿了顿,在谢明嫣和卫褚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继续用那温婉无害的语调说道:
“姐姐肌肤胜雪,莹润光泽,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毫无瑕疵。妹妹听闻,姐姐每日皆以新鲜羊乳沐浴滋养,方能得此冰肌玉骨。”
“想来,那羊乳定是精挑细选,极为难得吧?也唯有姐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儿,才用得起这般奢华的保养之物,真是令妹妹望尘莫及。”
她这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奉承羡慕,将谢明嫣用羊乳沐浴的事情点得明明白白,语气天真又诚恳,仿佛只是单纯地感慨对方的奢侈与美丽。
然而,听在卫褚耳中,却瞬间抓住了几个关键词——每日、新鲜羊乳、沐浴、奢华、难得。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随意消失了,眸色沉静下来,看向谢明嫣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谢明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安安会在此刻、在陛下面前,用这种看似羡慕实则捅刀的方式,将她每日用大量羊乳沐浴的事情捅出来!
“你……你胡说什么!”谢明嫣又惊又怒,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闲话,也敢在陛下面前搬弄!”
“闲话?”卫褚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压得谢明嫣心头一颤。
他目光锐利如刀,落在谢明嫣那张因惊慌而扭曲的娇艳面孔上:
“朕倒是好奇,需要多少‘新鲜’羊乳,方能供你‘每日’沐浴?这些羊乳,从何而来?是内务府的份例,还是安阳长公主府的供奉?”
他每问一句,谢明嫣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卫褚不等她回答,语气愈发沉冷,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
“你可知,就在京郊,有多少贫苦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莫说是羊乳,便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有时都是奢望!你可知,边境将士浴血奋战,军饷粮草时有短缺,他们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鞯,何曾有过半分奢靡?”
他的声音在亭中回荡,带着金石之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身为宫嫔,不知勤俭淑德,不为天下女子表率,反倒如此穷奢极欲,挥霍无度!你用的每一滴羊乳,或许便是百姓家中嗷嗷待哺幼儿的口粮!你每日沐浴所费,或许便可抵边境将士一月的粮草!”
谢明嫣被他训斥得浑身发抖,脸上血色尽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臣妾……臣妾知错了……”
“知错?”卫褚冷哼一声,目光如冰棱般扫过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朕看你是安逸太久了!忘了这黎朝江山,是建立在万民膏血之上!”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冷:“安阳长公主府……朕记得,去岁御史曾弹劾长公主府邸修建逾制,园林奢靡,一宴之费可抵中人之产。”
“朕念在姑母年迈,未加深究。如今看来,竟是姑息养奸,连带着你也沾染了这般奢靡习气,不知民间疾苦为何物!”
谢明嫣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妾再也不敢了!母亲她……她也是一时糊涂……”
沈安安垂首站在一旁,心中亦是凛然。
她没想到皇帝会借题发挥,直接敲打安阳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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