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尚未从陵容掀开的真相中回神,一声清脆的婴啼便刺破了殿内的凝滞。他倏然收拢眉眼,怀中已多了一团温软。宜修悬着的心随着那声啼哭落回腔子里,指尖还颤着,却到底挣出力气上前:皇上的女儿,总算平安落地。
襁褓里的小人儿眉眼未开,却已攒足力气哭嚎,倒让陵容刚刚眼底阴翳散了大半。她望着那截藕节似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忽然轻声道:皇上您瞧,小公主的唇珠儿——话音未落便抿唇笑了,当真生得可爱。
舒悦。胤禛忽然开口,嗓音里还裹着未散的寒意,却已将女儿往怀中又拢了拢,舒是舒展从容,愿她此生无惊无扰;悦乃欢悦无忧,盼她朝朝笑眼盈盈。指尖拂过婴儿微蹙的眉心,憋红的脸蛋儿却掩不住天生莹润的肌肤。
宜修垂眸看着父女相贴的身影,腕间佛珠悄然转了一圈。陵容退后半步,裙裾扫过织金毯。殿角铜漏滴答声里,两位后宫主位默契地朝着那团暖融融的襁褓望去——取个乳名原非什么要紧事,横竖这孩子能平安睁眼,已是天大的恩赐。
待产房收拾好,三人进去看了沈眉庄,孩子放在她母亲的身边安睡,倒是挺乖的!沈眉庄到底受了大亏损,虽然有陵容的灵泉水和解毒丹,这一时半会也还是有些支撑不住
好了,孩子既已平安诞下,你父亲的冤屈也已大白于天下,你好生将养便是。陵容轻抚她苍白的手背,温言安抚着这个刚从鬼门关折返的女子。
沈眉庄心中明白,若非懿德皇后星夜兼程赶回宫中,亲力亲为施以援手,自己与孩儿怕是早已阴阳两隔。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当以毕生心血相报。她正欲开口,却见陵容已然会意地看进她那虚弱却不肯屈服的眼底。
莫要多思多虑。陵容轻执她冰凉的柔荑,声若春风,你与公主无恙,便是对皇上、对本宫最好的报答。
沈眉庄实在倦极,这一松懈下来,便沉沉睡去。皇上与陵容尚有诸多要事,嘱咐妥帖宫人嬷嬷后,便携手离去。宜修亦需打理后宫,如今诸事已明,心事尽消,自是随行而去。
敬妃留在咸福宫照料,陵容素来信她,无需多言。
——
养心殿内,茶香袅袅
陵容慵懒倚在软榻上,指尖轻叩鎏金扶手,唤道:张四海,去把甄嬛带上来。
甄嬛。待那抹素影跪在殿中,陵容慢条斯理地开口,眸光清冷如霜,本宫最不喜浪费时间在你身上,更懒得与你讲什么大道理。待会儿见了你想见的人,便去吧。她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黄泉路上,你谁也怨不得。
她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心底,却忍不住对着那总爱掉链子的小团子腹诽——这小东西,关键时刻总不靠谱,非得等到刀架脖子才叽叽喳喳,就不能提前透个信儿?看来,往后不能全指望它了!
谢娘娘成全。甄嬛伏首,竟出奇地平静,既无辩驳,亦无不甘。
其实,她的母亲与两位妹妹确是被准噶尔细作钳制,可落在陵容手中,任凭那些人有多大能耐,也插翅难逃。早在数日前,云氏、甄玉娆,连同那个浣碧,便已被暗中解救。本打算回宫后便安排她们远走高飞,谁知甄嬛偏要作死——或者说,她从来就不曾真正甘心。即便当日得了离宫的承诺,心底那点执念,终究还是未曾熄灭
陵容静静望着阶下跪着的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鎏金护甲,一声轻叹溢出唇畔。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是这一次,甄嬛啊,你谁也怨不得。
张四海,带下去吧。她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如冰。
流朱依旧木然跪在角落,像一截枯死的梅枝。前世今生,这个小宫女始终如一地忠于甄嬛。前世那般决绝赴死,今生虽侥幸活着,却也被这一连串变故折磨得失了魂魄,眼神空洞得像是蒙了层浊雾。
流朱。陵容忽然转了语气,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温和,你可想离宫?
那双呆滞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寒潭里泛起的第一缕涟漪。
那就去吧。陵容起身,裙裾扫过金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江南也好,你想去的其他地方也罢。她望着这个忠仆,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作为甄嬛的陪嫁丫鬟,更是自幼相伴的知己,或许只有她最清楚甄嬛的真面目。可那又如何呢?奴婢终究是奴婢,主子的意志便是天命。
呜呜...流朱突然伏地痛哭,肩膀剧烈颤抖着,谢娘娘开恩...其实奴婢有罪...小主与小允子在里间说话时,奴婢就在廊下...奴婢都听见了...
陵容垂眸静听,看着这个实心眼的姑娘将前因后果尽数道来。那些细枝末节虽不至分毫不差,却也八九不离十。原来小允子眼底倏然翻涌的阴鸷,甄嬛撕下温婉面具后歇斯底里的疯狂报复,连素来忠心的流朱都被骇得三魂丢了七魄。她眼睁睁看着主仆二人行凶,劝阻的话堵在喉间化作血沫,相助的念头还未升起便被生生掐灭。待到事发之时,只得与佩儿缩在碎玉轩的雕花屏风后,瑟瑟发抖如风中残叶。直至甄嬛红了眼冲进兰贵人的咸福宫,这个被吓破了胆的丫头才幡然醒悟,拼了命地冲去宜修跟前求救——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那个往日里温柔似水的甄嬛,竟早已疯魔到连半分人性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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