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日头已攀上檐角,高毋庸带着銮驾在布政使府外候了许久,活似只被冷落的麻雀。主院里,陵容与额娘相拥而泣,胤禛虽劝她再留一日,可陵容心知朝堂万千要事悬而未决,阿玛额娘又怎会不懂女儿胸中丘壑?最终是安佳比槐轻拍夫人肩头,嗓音发颤:夫人啦,让女儿女婿去吧!都忙得脚不沾地。等姨娘诞下麟儿,报喜时夫人再去看容儿可好?
阿玛,额娘,姨娘,陵容替母亲拭去泪痕,指尖还带着温热,若是个阿弟,便唤陵岚;若是个小妹,就叫陵茜,可好?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那是给未出世孩儿一生的庇佑。
好,都依我儿。安佳比槐喉头滚动,知晓这是女儿悄悄立下的保障。萧姨娘腹中胎儿似有所感,眼眶早红了,刚要屈膝行礼,陵容忙扶住她隆起的肚子:姨娘且慢,您怀着身子呢。她柔声笑道,等日后抱着弟弟妹妹来宫里,让姐姐好好瞧瞧。
街市上人声渐沸,銮驾久驻府前终究不妥。一家人强忍泪水,换上欢颜将帝后送出府门——跨出这道门槛,便是君与臣、帝与后的天堑之隔。
微臣安佳比槐率阖府恭送帝后。安佳比槐深深一揖,衣摆扫过青砖。
岳父不必多礼,胤禛虚扶一把,语气里含着帝王罕见的温情,朕这女婿,尚未入宫呢。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满府上下心头一暖。
待帝后鸾驾启程,府外看热闹的百姓才敢直起腰。望着布阵使府紧闭的大门,众人眼里艳羡的光芒几乎要灼穿朱漆门扉。
安佳比槐转身便吩咐闭门谢客。今日帝后自府中归宫的消息,要不了半日便会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这其中的意味,自不必言说。
銮驾之中,陵容一滴清泪滚落,正巧打在胤禛的衣襟。她将脸庞深深埋入夫君怀中,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夫君,你应我,往后但有机会,定要带我回家可好?胤禛心头一紧,将她往怀中搂得更紧了些——才十八岁的姑娘,眼角还带着未褪的稚气,此刻却已为他担了这许多心事。容儿从来没有主动说要什么,帝王这时候五味杂陈,自己的妻子……
銮驾方过神武门,张四海早已候在宫道之上。秋风掠过,他额角的汗珠子竟凝而不落,反倒被风吹得生疼,整个人如坠冰窖般簌簌发抖。高毋庸远远瞧见他在甬路上来回踱步,那步子迈得又急又乱,当即明白是有要紧事,忙回身进了銮驾禀报:娘娘,前头张四海候着,瞧着像是火烧眉毛了!
让他近前回话。陵容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她心知若非十万火急,张四海断不会堵了宫道来寻。
娘娘......张四海扑通一声跪在銮驾前,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兰贵人难产,那稳婆说......说是甄......甄常在......他喉结急促滚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滚进衣领,前襟早已洇湿一片。
皇上。陵容轻唤一声,那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如寒冬腊月里骤然凝结的霜花。话音未落,便见她素手轻掀轿帘,秋风裹着几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摆驾咸福宫,张四海随轿回话!胤禛眉峰冷凝如刀,周身气压低得骇人——那甄氏当真是一刻也容不得她安生!
今儿一大早,张四海膝行两步,声音急得发颤,兰贵人刚起身,甄氏便突然登门。因兰贵人已近临盆,敬妃娘娘婉拒了会见。可那甄氏竟跪在咸福宫门口,任谁劝都不肯起。敬妃娘娘出门相劝,她依旧赖着不走。兰贵人见推脱不过,只得让她进了内殿。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敬妃全程陪着,谁料那甄氏突然口出恶言,句句诛心!兰贵人当场受惊,阵痛骤起,血染锦褥......
张四海喉结急促滚动,额角沁出细汗,嗓音发颤:敬妃娘娘当即命人将甄氏拿住收押,可兰贵人...已血流如注!甄氏身边那个叫流朱的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到坤宁宫,说甄氏疯魔了要害兰贵人。端懿皇后闻讯赶来时,贵人已陷入昏迷,宝珠姑娘守在榻前,把了脉、查了伤,却寻不出症结所在。如今...他猛地攥紧衣角,声音抖得不成调,情况万分凶险!
胤禛眸中寒芒暴涨,轿帘外的秋风卷着枯叶呼啸而过,似也染了血色。陵容在轿中指尖微搐,锦帕上那滴未干的泪痕,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究竟说了什么?陵容声若秋叶拂过寒潭,轻得几乎要融进风里,可那话音里裹着的冷意,却像冬日第一场雪,分明是将人判了死刑的决绝。她心底浮起一丝冷笑——前世那个为甄嬛甘愿血溅宫墙的流朱,竟在这一世幡然醒悟,跑去坤宁宫告发。或许,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捧着一颗真心侍奉的主子,究竟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甄氏说...张四海喉结急滚,兰贵人之父贪墨受贿,又说兰贵人终会和她一样,不过是这宫里头将死之人!
沈眉庄之父清廉一世,前世何曾有过这等污名?胤禛与陵容眸光一对,俱是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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