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王成凝固的注视下，一分一秒地爬行。他像一尊石像，僵在电脑屏幕前，眼睛死死盯着“星火科技”的分时图。买入后的最初半小时，股价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在买入价附近微幅波动，每一次微小的上扬都让他心脏漏跳一拍，每一次下探都让他呼吸骤停。汗水浸湿了他油腻的头发，顺着鬓角滑落，他也浑然不觉。
这是一种比之前被动承受裁员、承受家庭危机时，更加残酷的煎熬。因为这一次，是他主动将自己放在了命运的断头台上，亲手套上了绳索，等待着铡刀落下，或是……奇迹发生。
下午两点左右，盘面开始出现异动。
几笔不大不小的买单突然出现，将“星火科技”的股价缓缓推高了两个百分点。王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猛地松开，血液奔涌着冲上头顶。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一种狂喜的、扭曲的笑容不受控制地爬上他的嘴角。
“涨了！要启动了！”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干涩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亮。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翻红的账户，看到了林薇惊讶而或许能有所缓和的脸色，看到了一丝从这无边黑暗中挣脱出去的希望。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快速计算，这点涨幅能挽回多少损失，是否能支撑到下个月……
然而，希望如同泡沫，升起时绚烂，破灭时却只在一瞬。
就在股价触及当日高点，似乎要继续向上冲击时，风云突变。一笔巨大的卖单毫无征兆地砸盘而出，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将股价砸低了百分之三！
王成的笑容僵在脸上。
紧接着，第二笔，第三笔……更多的卖单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分时图上，那根代表股价的白色线条，不再是波动，而是变成了一条几乎垂直向下的、令人绝望的瀑布！
“不……不可能……”王成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抠抓着桌面，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市场中蔓延。抛盘越来越重，买盘消失无踪。跌幅迅速扩大：-5%，-8%，-12%……
王成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血丝遍布。他疯狂地刷新着页面，希望能看到反弹，哪怕只是一点点。但现实是残酷的，股价如同自由落体，毫无阻碍地向下坠落。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星火科技”被巨额卖单死死封在了跌停板上。
-20%。
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绿色数字和跌停的标志，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笑，印在王成的视网膜上，也印在了他彻底破碎的心上。
他账户里那最后一点保证金，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内，灰飞烟灭。连同他之前投入科翔股份的所有本金，一起化为了乌有。
血本无归。
真正的、彻彻底底的、一分不剩的血本无归。
王成没有嘶吼，没有砸东西，甚至没有流泪。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生机，都随着那根坠落的K线，一起被抽离了他的身体。他的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惨白，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原来，地狱之下，还有深渊。
他不仅输掉了金钱，输掉了工作，输掉了家庭，现在，连最后一点翻盘的妄想和挣扎的勇气，也一并输掉了。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华灯初上。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自动进入了休眠状态，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光。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王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摸向鼠标，再次点亮了屏幕。他没有去看那惨不忍睹的账户余额，而是移动鼠标，点开了网页浏览器。
他在搜索框中，用颤抖的、冰冷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入了一个问题：
“如何……快速……结束……生命……痛苦……”
搜索页面瞬间弹出了无数条结果。有些是心理援助热线，有些是科普文章，也有些，是隐藏在网络角落里的、关于各种方法的冰冷描述。
王成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麻木地、一条一条地掠过那些标题和摘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程序化的、寻找最终解决方案的专注。
就在这时，被他扔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昏暗的光线下，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来电人的名字——
林薇。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这充斥着绝望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刺耳。
王成的目光，终于从那些关于“结束”的搜索结果上，缓缓移开，落在了那不断闪烁、震动的手机屏幕上。
他看着那个名字，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要接听的意思。
手机的震动通过沙发传递到他身上，微微发麻。那持续不断的铃声，像是在做最后的、徒劳的呼唤，又像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终结，敲响倒计时的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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