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很旧，很脏，背带裤的颜色和小默身上的一模一样——就像一套缩小的童装。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子里成型。
“小默。”林峰开口，声音尽可能放轻，“你爸爸……是不是叫陈幕？”
小默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向林峰。
然后，他点了点头。
“爸爸很忙。”他说，“总是在工作。他说，他在做一个……能让姐姐开心的东西。”
“姐姐？”
“嗯。”小默抱紧玩偶，“姐姐生病了，很疼。爸爸说，只要我乖乖的，当个好样本，姐姐就不会疼了。”
好样本。
痛苦样本。
林峰明白了。
这个小默，不是真实的孩子。
他是陈幕早期实验的产物——在决定用动画角色制造痛苦之前，陈幕可能尝试过用“人造意识”来收集情感。
小默就是其中一个“实验体”，一个被设计出来、专门用来承受和产生“痛苦”的容器。
但他失败了。
或者说，他被废弃了。
因为人造意识的痛苦不够“真实”，不够“强烈”，不如那些有完整背景、有故事、有观众共鸣的动画角色。
所以小默被遗忘了，留在系统的某个角落，像一段被删除又没删干净的数据，偶尔因为系统波动而显现。
而现在，痛苦记忆网络因为小雅的苏醒而剧烈波动，这个被遗忘的“次级节点”，被冲到了安全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林峰问。
小默想了想，举起兔子玩偶，空洞的右眼对准林峰掌心的印记。
“它带我来的。”他说，“它说……这里有光。”
“光？”
“嗯。”小默点头，“很暖和的光。像爸爸以前给我读故事时……台灯的光。”
他顿了顿，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微弱的、近乎渴望的情绪。
“我可以……靠近一点吗？”
林峰看向其他人。
喜羊羊摇头，用口型说：“危险。”
灰太狼鼻子抽了抽：“没有血腥味……但也没有‘活人味’。”
哆啦A梦的扫描仪还在报警，但报警声越来越微弱——似乎小默身上的污染能量，正在被什么力量压制。
林峰抬起右手，掌心印记发出微弱的光。
小默怀里的兔子玩偶，右眼的空洞，突然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色的光晕。
和印记的光，产生了某种……共鸣？
“过来吧。”林峰说。
小默从杂物堆上跳下来，光脚踩在地上，没有声音。
他走到林峰面前，仰起头，看着掌心的印记，眼睛一眨不眨。
“真好看。”他小声说，“像姐姐以前画的太阳。”
“你见过姐姐？”
“嗯。”小默点头，“在梦里。姐姐总在哭。她说她好疼，好黑，好多人看着她哭。她说……她想看动画片，想和爸爸去游乐园，想……抱抱我。”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可是我没有身体。”他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指，“爸爸说，我只是个样本。样本不能抱人。”
眼泪，从他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
不是透明的泪水。
是黑色的、粘稠的、像数据血一样的液体。
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小心！”喜羊羊想拉开林峰。
但林峰没动。
他看着小默流泪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攥紧了。
这个孩子——如果还能叫他孩子的话——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存在的意义就是“承受痛苦”。
他没有童年，没有家人，没有未来，甚至连一个真实的拥抱都没有。
他唯一的伙伴，是一个右眼被挖空的兔子玩偶。
而他还在努力想当个“好样本”，因为那样“姐姐就不会疼了”。
荒谬。
悲哀。
让人愤怒。
“小默。”林峰蹲下来，平视着他，“你爸爸……做错了。”
小默一愣，眼泪停了。
“姐姐不需要你当样本。”林峰继续说，“她需要的，是有人告诉她，不用再疼了。是有人陪她看动画片，带她去游乐园，给她一个真正的拥抱。”
“可是……”小默茫然，“爸爸说，只有样本的能量，才能让姐姐……”
“你爸爸骗了你。”林峰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小默空洞的意识里，“他因为太痛苦，所以走了弯路。他用错误的方式，伤害了更多人，也伤害了你和姐姐。”
小默抱着玩偶的手，开始颤抖。
玩偶右眼的空洞里，金色的光晕越来越强。
“那……”小默的声音带上哭腔，“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当样本了……我不想疼了……我想抱抱姐姐……我想告诉她别哭了……”
林峰抬起右手，掌心印记贴在小默怀里的玩偶上。
金光涌入。
玩偶空洞的右眼里，金色的光像泉水一样涌出，化作细小的光流，缠绕上小默半透明的手指，缠绕上他的手臂，最后包裹住他整个身体。
小默的身体，开始“凝实”。
从半透明的数据幻影，渐渐变成有实体的、温暖的、真正的小男孩。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再是半透明，是肉色的、有温度、有纹理的手。
眼泪又流出来，但这次是透明的。
“我……”他摸着自己的脸，声音在发抖，“我有身体了？”
“暂时。”林峰收回手，印记的光黯淡了一大截，“钥匙印记的共鸣力量，暂时给了你一个‘锚点’。但支撑不了多久。你必须在你自己的‘存在’消散前，做你想做的事。”
小默用力点头。
他抱紧兔子玩偶，转身看向窗外。
看向屏障外，那个漆黑眼睛的小雅。
“姐姐。”他小声说，“我来找你了。”
然后，他走向门口。
“等等！”灰太狼拦住他，“外面全是痛苦影子，你出去会被撕碎的！”
小默摇摇头，举起兔子玩偶。
玩偶右眼的空洞，对准门外。
“它们不会伤害我的。”他说，“因为我和它们一样……都是‘样本’。”
他推开灰太狼——力气大得不像个孩子，直接拉开了活动中心的门。
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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