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远征的尘埃,在狼灵祭坛前的怒吼与烈酒中缓缓落定,但那场用最精锐鲜血浇灌出的惨烈胜利,给万兽盟约带来的,远不止是声望的飙升和战略格局的改变。它更像一场深入骨髓的外科手术,在剜除腐肉、接入新肢的同时,也留下了剧烈而持久的阵痛,以及……机体被迫进行的、艰难的自我更新与重塑。
首先感受到的,是人口与物资的剧烈变化。营地里一下子多了近百张需要吃饭、需要穿衣、需要医治的陌生面孔。他们是被解救的劳工,是这场胜利最直接的、也是最沉重的“战利品”。这些同胞大多骨瘦如柴,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动耗尽了他们的元气,许多人身上带着鞭伤、冻疮、矿尘沉积的皮肤病,以及逃亡途中留下的新伤。更难以愈合的,是内心的创伤。他们眼神中残留着对皮鞭和枪口的恐惧,对黑暗和密闭空间的敏感,以及在希望与绝望间剧烈摇摆后留下的深深疲惫与不安全感。夜晚,营地里时常会响起不知从哪个窝棚传出的压抑惊叫或梦魇哭嚎。
盟约的存粮本就在严冬中消耗大半,骤然增加的人口让后勤压力陡增。负责后勤的苏日娜和几位老人眉头紧锁,每日精打细算,将有限的粮食、肉干、盐巴进行最严格的配给。狩猎队和采集队的任务加重了,他们必须冒险在更远的、日军巡逻可能出没的区域活动,带回更多猎物、野菜和可食用的根茎。妇女们则夜以继日地缝补、鞣制皮毛,将盟约储备的、以及从劳工们褴褛衣衫上拆下的破布,重新拼接成勉强能御寒的衣物。原本相对充裕的草药储备也迅速见底,懂些医术的老人带着几个灵巧的孩子,漫山遍野地寻找替代的草药。
然而,物资的紧张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怨怼或排外。相反,一种奇特的、在绝境中孕育出的、更为坚韧的凝聚力,在营地中悄然生长。盟约的老成员们看着这些新来的同胞,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或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他们主动让出相对暖和的铺位,将省下的半块窝头塞到更虚弱的人手里,用生涩但真诚的话语安慰那些夜里惊醒、浑身发抖的劳工。一位鄂伦春老猎人,将自己珍藏的、治疗冻疮的秘方獾子油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一个双脚几乎冻坏的孩子涂抹。几个年轻的盟约战士,在训练之余,主动帮着身体虚弱的劳工搭建更避风的临时窝棚。
“都是被鬼子害的……”“到了这儿,就是一家人了。”“慢慢来,先把身子养好。”……这些朴实无华的话语和行动,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有力量。新来的劳工们,从最初的麻木、警惕,渐渐开始有了一丝松动。他们笨拙地学着帮忙捡柴、提水,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矿场或其他地方零星听到的日军消息,断断续续地告诉负责情报的队员。一种超越血缘的、同为天涯沦落人、必须抱团取暖才能活下去的认同感,在分享有限的食物、抵御共同的寒冷、对抗内心共同的恐惧中,一点点滋长、牢固。这种在苦难中相互扶持锻造出的纽带,远比任何制度或誓言都更加坚不可摧,成为了盟约这块磐石最核心的粘合剂。
与此同时,盟约内部的权力结构和知识体系,也在经历着无声却深刻的重塑。巴图鲁的牺牲,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勇猛的指挥官,更是在盟约决策核心留下了一个难以填补的巨大真空。乌尔塔的悲痛最深,他失去的不仅是左膀右臂,更是二十多年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但他清楚,沉浸在悲痛中只会让敌人高兴。他和杨震霆经过慎重考虑,没有立刻指定某一个人接替巴图鲁的位置,而是做出了一项意义深远的决定:扩大核心决策圈的规模,并更加强调集体智慧和分工负责。
原来主要由乌尔塔、杨震霆、巴图鲁等寥寥数人决断重大事务的模式,被悄然打破。刘满仓因其在远征中表现出的沉稳和老练,以及在劳工中建立起的威信,被吸纳进来,主要负责整合、训练新加入的、有战斗潜力的劳工,并协助杨震霆进行军事训练和防御部署。另一位在接应和断后战斗中表现出色、外号“山猫”的年轻猎手,因其出色的山林追踪和侦察能力,开始承担更重要的外围警戒和情报搜集任务,也有了参与核心会议的资格。
而最引人注目的变化,莫过于谢尔盖的正式进入核心层。这个来自遥远北方、背负血海深仇、一度被怀疑的苏联青年,用他在远征全程——从带路、探矿、技术改进到最后的断后联络和浴血突围——所展现出的勇敢、智慧、坚韧和对盟约毫无保留的忠诚,彻底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信任。乌尔塔在一次核心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块代表核心成员身份的、刻有简单狼头标记的木牌,郑重地交给了谢尔盖。
谢尔盖的加入,不仅仅是为决策层增添了新鲜血液,更重要的是,他带来了一套盟约此前极度匮乏的东西——系统的、超越传统山林经验的现代知识与技术视野。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铁匠铺打打下手、提点建议的“懂点技术的毛子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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