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乌尔塔、杨震霆率领的接应队伍,护卫着那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如同从地狱边缘挣扎而回的队伍,终于穿越重重山峦,踏进张广才岭万兽盟约营地警戒范围的那一刻,整个营地都为之震动。
消息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留守的妇孺老弱、伤兵、以及未能参与行动的战士们,纷纷涌出窝棚和地窖,聚集在营地入口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他们看到的是怎样一幅景象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乌尔塔和杨震霆,两人脸上没有丝毫凯旋的喜悦,只有沉重如铁的肃穆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们的身后,是盟约最精锐的接应战士们,同样人人面带风霜,眼神中交织着战斗后的锐利和一丝深藏的悲戚。
而真正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是跟在他们后面的那群人。人数大约有七八十,个个形销骨立,衣衫几乎成了沾满血污、泥泞和焦痕的破布条,许多人缠着简陋的、渗着血迹的绷带,拄着树枝当拐杖,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们的脸上,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是过度透支后的虚脱,是刻骨铭心的惊恐尚未完全褪去,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近乎麻木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对眼前这片相对安全的山林的贪婪呼吸。他们是获救的劳工。
在这群劳工中间,被刘满仓和“石头”一左一右几乎架着走的,是谢尔盖。这个年轻的、原本带着书卷气的苏联青年,此刻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左腿膝盖处用木棍和破布勉强固定着,每走一步都疼得额头冒汗,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旧油布包裹的、沉甸甸的、形状不规则的包裹——那是巴图鲁生前从不离身的皮质行军水壶,以及几块从爆炸废墟边缘找到的、染血的、带有盟约标记的碎布片和一枚扭曲的子弹壳。这是他们能为巴图鲁、阿木尔、赵铁柱、瓦西里……以及所有没能回来的北风队员,带回来的唯一“遗物”。
队伍的最后,是几名伤势相对较轻的北风队员和劳工骨干,他们警惕地断后,眼神中依旧残留着战斗的警觉。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营地前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支队伍的惨状惊呆了,也被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悲壮气息所震慑。人们默默地看着,一些心软的女人已经开始偷偷抹眼泪,孩子们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眼中充满恐惧和不解。
苏日娜带着医疗队最先反应过来,她强忍着哽咽,红着眼圈指挥人手上前接应伤员,分发热水和稀粥。人们默默地帮忙搀扶,安置这些刚刚脱离苦海的同胞。
乌尔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杨震霆和几位核心长老点了点头,示意先安排救治和休整。他亲自将几乎虚脱的谢尔盖扶进了议事木屋。
接下来的几天,营地沉浸在一种极其复杂的气氛中。一方面,是巨大的、战略层面的胜利喜悦在暗中涌动。从谢尔盖、刘满仓等幸存者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悲痛的叙述中,盟约上下都清楚地了解到这次“北风”行动取得了何等辉煌的战果——
他们不仅成功潜入并引爆了日军重兵把守、关系重大的“黑石矿场”,造成了日军人员和物资的巨大损失,严重破坏了其战略资源开采计划;他们更是在绝境中发动了大规模劳工暴动,成功解救并带回了近八十名饱受折磨的同胞(虽然途中伤亡惨重,但最终活下来的这些,都是希望的种子);他们以寡敌众,与数倍于己的日军守军和追兵血战,给予了敌人大量杀伤;尤其是最后巴图鲁等人决死的断后和自爆反击,极大震慑了日军,为大队突围赢得了决定性时间。这份“捷报”,一旦传开,必将极大提振整个东北乃至全国抗战士气,沉重打击日寇的嚣张气焰。万兽盟约的威名,经此一役,将不再局限于张广才岭一隅,而是真正响彻白山黑水,成为插在日寇心脏地带的一柄尖刀。
但另一方面,这胜利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出发时十五名北风队员,皆是盟约百里挑一的精锐,最终活着回到营地的,只有谢尔盖、刘满仓、“石头”以及另外两名重伤员(其中一人因伤势过重,几天后还是没能救回来),实际生还者仅四人。队长巴图鲁,这位盟约的元老、乌尔塔最倚重的臂膀、有“悍狼”之称的猛将,连同阿木尔、赵铁柱、瓦西里等一批经验丰富、忠诚勇敢的老兵,永远留在了那片燃烧的北国荒原。还有那些自愿留下断后、壮烈牺牲的劳工勇士,如“老铁”等人。他们的牺牲,如同被硬生生砍去了盟约最锋利的爪牙,带来的伤痛是刻骨铭心、难以弥补的。
胜利的冠冕,是由忠诚的鲜血和英勇的生命铸就的,沉重得让每一个盟约成员都喘不过气来。营地中听不到欢庆的喧嚣,只有压抑的啜泣、沉重的叹息,以及伤员帐篷里不时传来的痛苦呻吟。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