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根被囚,那枚冰冷的菊纹信号镜,如同最后一根扎进肉里的毒刺,被小心翼翼地拔除。弥漫在盟约内部多日的、名为猜忌的毒雾,随着“内奸”身份的水落石出,终于被呼啸的寒风缓缓吹散。虽然葛根悲剧性的遭遇在每个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但至少,那看不见的、来自背后的匕首已经收起,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时移开。压在乌尔塔、杨震霆等人心头的最大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以稍稍松弛,但没有人敢真正放松。内患既除,外部的压力却从未减轻。寒冬的脚步,正以不容抗拒的姿态,踏碎秋日的最后一点余温,步步紧逼。
整个盟约,如同一架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再次高速、有序地运转起来,目标只有一个——在真正的严寒和致命的大雪封山到来之前,做好一切生存下去的准备。
物资的重新清点和分配,是重中之重。葛根事件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物资管理绝不能再有任何疏漏。杨震霆亲自带队,对所有已知的储藏点——无论是营地的地窖、隐蔽的山洞,还是更偏远的备用仓库——进行了一次彻彻底底的盘点。粮食、药品、皮毛、盐巴、铁器、弹药……每一样都被仔细过秤、记录、重新封装。账目被重新整理,由杨震霆和乌尔塔各执一份,只有他们两人有权调动超过日常消耗量的物资。领取任何物品,都需要至少两名指定负责人的签字确认。繁琐,但必要。这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规矩。
防御工事的加固和优化,也紧锣密鼓地展开。巴图鲁成了最忙碌的人,他带着一队身强力壮的战士和猎手,冒着寒风,在营地外围的关键隘口、山坡、以及通往野狼沟、几处秘密仓库的路径节点,修建或加固掩体、设置鹿砦、挖掘防炮洞。他们利用冬天的枯木和石块,构筑起一道道虽然简陋、却能有效迟滞敌人进攻的障碍。陷阱被重新检查和布置,范围比以往更广,种类也更多样,不仅仅是针对人,也针对可能出现的军犬和轻型车辆。狼灵祭坛周围的防御圈被再次加强,新增了几个极其隐蔽的了望哨和火力点,确保这个精神象征在遭受突袭时,有足够的能力进行抵抗和预警。
第一场大雪,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起初只是细密的雪霰,敲打着窝棚的顶棚和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雪霰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无声无息,却又铺天盖地,从漆黑的夜空中倾泻而下。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卷着雪花,在山谷间呼啸盘旋,发出凄厉的呜咽。这场雪,下得如此酣畅淋漓,如此不容置疑,仿佛要在一夜之间,将整个世界都纳入它冰冷而纯净的怀抱。
当清晨来临,雪停了,风也小了些。人们推开被积雪半掩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银装素裹的世界。连绵的群山失去了往日的棱角,披上了厚厚的、蓬松的白色绒毯,在初升的、苍白无力的冬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冰冷的光芒。所有的树木,无论松柏还是枯枝,都挂满了沉甸甸的、毛茸茸的雪挂,如同精心雕琢的水晶琼枝。溪流被冰封,只留下光滑如镜的冰面。道路完全被掩埋,踪迹全无。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一阵风吹过,卷起地面的一层浮雪,发出“沙沙”的轻响,或是某处承受不住重压的枯枝“咔嚓”一声断裂,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场大雪,像一块巨大的、洁白的裹尸布,暂时覆盖了山林中所有的血迹、硝烟、谋略、背叛与悲伤。它以一种近乎蛮横的、自然的方式,按下了暂停键,将盟约与外面那个充满敌意的世界,暂时隔绝开来。进山的路被彻底阻断,日军的巡逻队、侦察机、甚至是大规模的讨伐部队,在这齐腰深的积雪和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面前,也不得不暂时退缩。同样,盟约想要大规模外出活动,也变得异常艰难和危险。
狼灵祭坛,在这场大雪的洗礼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圣洁与肃穆。那尊昂首向天的银狼雕像,通体覆盖着晶莹的白雪,在灰白天光下,轮廓反而更加清晰,线条更加冷峻,仿佛一头真正的、正在风雪中沉思的银色巨狼。祭坛周围的空地上,积雪平整如毯,没有一个脚印。人们经过时,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庄严的宁静。他们会停下片刻,默默地望一眼那雪中的银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依赖,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这尊雕像,见证了太多的牺牲,承载了太多的希望,也镇压着下方可能尚未完全消散的阴谋与污秽。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这片冰雪山林的守护神,给予绝望中的人们最后的精神支撑。
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天色依旧阴沉,但风停了。乌尔塔和杨震霆并肩站在狼灵祭坛前,脚下是没过脚踝的松软积雪。他们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两道长长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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