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被扭送公社,人赃并获,连同胡三等人的供词,证据链清晰完整。公社不敢怠慢,立刻上报县里。县里新上任的张局长对此事极为重视,认为这不仅是一起简单的盗窃案,更涉及商业不正当竞争和对农业科研活动的破坏,性质恶劣。他亲自督办,公安机关迅速立案,将王德发刑事拘留,并对“绿野生态农业公司”展开调查。
消息传开,震动不小。那家看起来颇为光鲜的“生态公司”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其试图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种源的行径被曝光,信誉扫地,县里原本对其的“看好”态度也急转直下。其他一些原本也在打靠山屯老种子主意的公司和个人,见状纷纷收敛,至少明面上不敢再轻举妄动。
靠山屯内部,则是另一番景象。找回被盗秧苗、揪出幕后黑手的胜利,极大地提振了士气,也证明了合作社集体力量和铁柱决策的正确性。那些之前对合作社持怀疑观望态度的人,态度明显转变,主动要求加入或更积极参与合作社活动的人多了起来。连王麻子都难得地夸了二楞子一句:“你小子,这回还行。”
被盗的母本秧苗,在陈卫国近乎抢救般的精心照料下,大部分竟然奇迹般地缓了过来,重新焕发生机,虽然耽搁了生长,但总算保住了核心种源。提纯复壮工作得以继续。
然而,铁柱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他在合作社理事会上冷静地分析:“王德发被抓,‘绿野’公司受挫,不等于万事大吉。咱们的老种子价值摆在那里,就像一块肥肉,赶走了豺狼,还可能引来鬣狗、秃鹫。而且,这次他们用偷的,下次可能用别的法子,比如挖咱们的墙角,高价收买咱们的人,或者从法律、政策上找麻烦。”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几天后,郑怀远专家从省里传来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有“业内人士”向农科院“咨询”,质疑靠山屯合作社对“胭脂米”等老品种的“管理权”和“处置权”,认为这些地方品种资源属于“国家所有”或“区域公共资源”,不应由一个小集体“垄断”,并隐晦地提出应该由“更有资质和能力的机构”进行“统一开发和管理”。
这顶“帽子”扣得很大,也很阴险。它试图从法理和道德层面,瓦解靠山屯合作社对老种子保护的合法性和正当性,为外部势力介入甚至强行接管铺路。
“放他娘的狗屁!”二楞子气得跳脚,“种子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咱们用血汗保住的!怎么就成了‘国家所有’、‘公共资源’了?他们早干嘛去了?咱们遭灾的时候他们在哪?”
陈卫国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这种说法在学术和法律界确实存在争议。但从情理和现实出发,农民世代选育、保存的地方品种,农民理应享有相应的权益。关键是,咱们必须更加规范自己的行为,把合作社办好,把保护和研究工作做扎实,让人挑不出毛病。同时,也要争取法律和政策上的明确支持。”
铁柱点头:“陈技术员说得对。光生气没用。咱们得把合作社的章程弄得更完善,把种子的登记、管理、使用制度定得更清楚,每一步都留下记录。另外,郑专家那边,能不能请农科院出具一个正式的文件,支持咱们合作社作为这些老种子的‘原地保护与可持续利用主体’?”
“这个我可以试着申请。”陈卫国应道,“另外,我建议咱们主动和县里、地区农业部门加强沟通汇报,让他们了解咱们工作的意义和困难,争取成为官方认可的‘农民种子保护与利用示范点’,这样就有了正式的名分和一定的政策保护。”
“好!”铁柱一锤定音,“就这么办!林穗,你配合陈技术员,整理材料,该写的写,该报的报。二楞子,合作社的日常管理和巡逻不能松,尤其是对隔离圃和种子库的看守。麻子叔,您老多盯着点屯里的风气,别让那些歪风邪气钻了空子。”
就在靠山屯积极应对这场新的“舆论战”和“法理战”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屯里。
来人是县里一位退休的老干部,姓韩,以前在农业口工作过,德高望重。他找到铁柱,态度很和气,说是听说了靠山屯保护老种子的事迹,很受感动,特意来看看。他参观了老河套试验田和隔离圃,对合作社的工作赞不绝口。
然而,在临走前,他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铁柱同志啊,你们保护这些老品种,功德无量。不过,我听说有些大公司、大资本,对这类独特资源很感兴趣,实力雄厚,手段也多。你们一个小合作社,要一直扛下去,不容易啊。有没有考虑过,找一个真正有实力、有远见的‘战略伙伴’,强强联合,把事业做大?比如,我认识省里一家很有背景的农科企业……”
韩老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又是来做说客的,而且搬出的“伙伴”层次更高,背景更“硬”。
铁柱心中冷笑,面上却客气地送走了韩老。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随着老种子价值的进一步凸显和合作社名气的扩大,来自更高层面、更隐蔽力量的觊觎和渗透,只会越来越多,手段也会更加“高明”和“合法”。
余波未平,新的暗流已然涌动。靠山屯的守护之战,从保卫实物,延伸到保卫权利,如今又进入了保卫“名分”和“道路”的更复杂阶段。每一场胜利,似乎都只是赢得了短暂喘息,并将他们推向更深、更险的博弈场。但铁柱和靠山屯的乡亲们别无选择,只能握紧手中的种子,擦亮眼睛,在这条注定崎岖的道路上,继续坚定地走下去。因为,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几粒种子,更是生活的自主、文化的根脉和未来的希望。
喜欢农民铁柱的1965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农民铁柱的1965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