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种子“出路”的争论在靠山屯内部持续发酵,尚未有定论,外部的“暗潮”却已开始涌动。
春来家那个“土特产公司经理”的拜访,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虽然涟漪不大,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紧接着,屯子里又陆续来了几拨人:有自称是省城某保健品公司研发部主管的,想收购“胭脂米”用于开发“高端养生食品”;有县里一家新成立的“生态农业公司”的业务员,提出可以签订“订单种植”合同,包收包销,价格诱人;甚至还有一个操着南方口音、自称是“港商代理”的人,辗转找到铁柱,开口就要“包圆”靠山屯所有老品种种子,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但要求签署排他性协议,并且种子只能由他们指定的“合作农场”种植。
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带着精致的宣传册和看似权威的检测报告,大谈市场前景和品牌价值;有的则直接带着现金或贵重礼品,试图私下打通关节;还有的则通过公社、甚至县里的某些关系递话,施加影响。
屯里人心浮动。面对那些闻所未闻的高价和天花乱坠的许诺,不少人的心理天平开始倾斜。尤其是那些家里特别困难、或者像春来家这样对现状不满、渴望快速改变的年轻人家庭,私下里的议论更加活跃。
“人家开价到X块钱一斤了!咱们种普通粮食才卖几个钱?”
“签了订单,种出来就有人收,多省心!”
“港商那个价钱,要是成了,咱们屯立马就能翻身!”
二楞子虽然之前支持发展,但看到这么多外来人搅和,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找到铁柱:“柱哥,这事儿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要买种子?还都出高价?他们图啥?”
铁柱眉头紧锁:“图啥?图的是独一份,图的是以后能卡咱们脖子,或者拿咱们的种子去赚更大的钱!金老三当初不也想‘买’吗?只是他手段糙。这些人,穿得光鲜,话说得好听,可肚子里揣的算盘,未必比金老三干净。”
王麻子更是忧心如焚,他拄着拐杖在屯子里转,逢人便说:“都醒醒吧!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们现在出高价把种子买走,明年咱们就得求着他们买种子种!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成了别人的摇钱树,咱们自己倒成了给人扛活的!”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得进去。利益的诱惑和改变现状的渴望,像野草一样在一些人心里滋生。私下里的接触和试探并未停止。
更大的压力来自上层。新上任的县农业局张局长(原赵科长,因在调查金老三及李副局长问题中表现突出得到提拔)亲自给铁柱打来电话,态度倒是比李副局长和缓许多,但意思明确:县里支持靠山屯保护和发展特色优质农产品,将其作为乡村振兴、农民增收的抓手。希望靠山屯能“解放思想,大胆探索”,可以考虑与有实力、有信誉的企业合作,走“产业化、品牌化”道路,县里会在政策、资金上给予扶持。话里话外,似乎对那家“生态农业公司”颇为看好。
几乎同时,郑怀远专家也从省里传来消息,语气有些凝重。他说,院里也接到了不少关于靠山屯老种子的咨询,有些还是通过“正规渠道”来的。院里态度明确,支持保护和在科学指导下适度开发利用,但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种质资源流失和垄断,尤其要警惕商业资本对农民权益和种子安全的潜在侵害。他提醒铁柱,决策一定要慎重,要充分考虑长远和根本。
内部分歧,外部诱惑,上层期待,专家提醒……多重力量交织碰撞,将靠山屯推到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风险和机遇。
铁柱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必须尽快统一思想,做出决断,否则屯子可能从内部被分化、被瓦解。他决定召开一次全屯户主大会,不光是屯委会那几个人,要把所有当家人聚到一起,把话摊开说透,让大家共同决定靠山屯和老种子的未来。
会议定在三天后的晚上,地点在祠堂。消息传开,屯里气氛更加凝重,家家户户都在私下议论、权衡。那些外来者的身影,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游说的触角伸得更深。
暗潮汹涌,山雨欲来。靠山屯即将做出的选择,不仅关乎这几百口人的生计,更可能为无数类似村庄面对传统资源与市场经济碰撞时,提供一个鲜活的样本。是坚守传承,还是拥抱市场?抑或在这两者之间,走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属于自己的新路?祠堂里那盏即将点亮的老油灯,将见证这个艰难而关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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