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儿!柱儿!”老刘头的梆子声突然由远及近,敲得又急又乱,打破了夜的寂静,“李富贵带人去了你家地窖!快回去!”
铁柱猛地站起身,怀里的抗联日记硌得胸口生疼。他想起昨夜在煤油灯下翻看日记时读到的那页残破纸片:“第38号实验体,代号‘白桦’,埋于戊区...” 此刻,远处的白桦林在月光下摇曳,仿佛幻化成无数森森白骨,每根骨头都顶着一张青紫色的脸,张着嘴无声地呼喊他的名字。
他不敢再耽搁,将白桦树皮小心地塞进衣兜,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脚下的冻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埋藏已久的秘密。
家里的地窖口大敞着,爬满了泥泞的脚印。铁柱冲下去时,看见李富贵正用刺刀撬着墙角的石砖,旁边堆着从地道里搬出来的菌苗罐。那些玻璃罐上的日文标签被刮去一半,却仍能看清底下印着的红色骷髅标志。
“别动!”铁柱抄起靠在墙角的铁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些罐子一碰就碎,里面的毒气能毒死整个屯子!”
李富贵的刺刀顿在半空,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罐口的蜡封上:“你以为老子会信?”但他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尤其是当他看见铁柱怀里不小心掉出的日记,封皮上“731”的烫金字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是春耕的拖拉机在翻整后山土地。铁柱想起王满仓临死前的遗言“陷阱”,突然明白李富贵的真正目的:他要借春耕翻地的机会,彻底掩埋地道入口和所有罪证!
“快住手!”铁柱冲出地窖,朝着后山的方向狂奔。他一把拽住正在作业的拖拉机把手,“后山下面是空的,翻地会塌方!”
驾驶拖拉机的年轻社员吓了一跳,慌忙刹车:“你疯了?这是公社的命令!”
李富贵趁机从地窖里追出来,手中的刺刀划破铁柱的衣袖:“他就是想阻止春耕!现行反革命!”
围观的社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相信谁。铁柱突然举起那本抗联日记,高声喊道:“后山埋着小鬼子的细菌罐!去年冬天我和老刘头亲眼看见!”他故意省略了“抗联密道”的部分,因为他知道,比起“土匪”,农民更怕“毒气”。
老刘头拄着拐杖挤进人群,撸起袖子露出臂弯处一道狰狞的伤疤:“我这疤就是当年被小鬼子的鼠疫菌划的!你们闻闻这地窖,是不是有股苦杏仁味?”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几个年长的社员开始往后退。李富贵急了,暴怒地吼道:“都别听他胡说!给我接着翻地!”
这时,铁柱看见娘出现在地窖口,手里端着满满一盆高粱粥。她的脸在火光中格外苍白,却稳稳地走上前,把粥盆塞给离她最近的社员:“累了吧?喝口热乎的。”
那社员下意识接过粥盆,突然愣住——盆底用锅底灰画着个骷髅头,正是老辈人警示“有毒”的符号。
“娘!”铁柱急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李富贵的目光转向娘,却在这时,远处的白桦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老刘头趁机大喊:“白狼!是当年老北风养的白狼!它守着小鬼子的坟呢!”
东北的狼嚎本就渗人,“白狼守坟”的传说更是让社员们脸色煞白。不知谁喊了句“快跑”,人群瞬间作鸟兽散。李富贵被推倒在菌苗罐堆里,刺刀掉进粥盆,惊起一片水花。
铁柱趁机背起娘往山上跑,怀里的日记掉出一页,上面的钢笔字在暮色中格外清晰:“1945年8月15日,我们用最后一批炸药封了戊区入口,愿白桦林永远埋住这些魔鬼...”
当他们躲进老榆树的树洞时,春耕的拖拉机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后山传来的“隆隆”闷响——不是翻地,是塌方。铁柱从树洞里望出去,只见白桦林边缘腾起雪雾,几株百年老树正在缓缓倾斜,地下深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吱呀”声。
“是地道塌了。”老刘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里攥着半块从塌方处捡来的铁皮,上面隐约可见“防疫”二字,“老北风当年没炸完的炸药,到底还是响了。”
娘摸了摸铁柱脸上的血痕,从兜里掏出块晒干的山楂片塞给他:“吃吧,压惊。”山楂片酸甜的味道混着硝烟味,让铁柱想起小时候躲土匪的夜晚,娘也是这样把最后一块山楂片塞进他嘴里。
后山的雪雾渐渐散去,白桦林重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铁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冻土下的秘密被永远封存,而他的手掌心,还留着王满仓塞给他的白桦树皮,“三八”二字的刻痕里,似乎还沾着未干的血。
“回家吧。”娘站起身,拍掉膝头的雪,“明早还要种‘和尚头’麦,春分可不等闲人。”
铁柱望着娘微驼的背影,突然想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总有一天,土地会吞下所有罪恶,长出新的庄稼。” 他攥紧了拳头,掌心里的山楂片碎成粉末,混着泥土和血,变成一颗小小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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