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东北,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白。无边无际的雪原上,寒风像刀子般割过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李富贵的人搜了一夜,没找着人,气急败坏,转头就把陈大栓抓进了生产队牛棚。
铁柱悄悄潜回队里,躲在牛棚外,蜷缩在牛棚外的雪堆里。冻得像根胡萝卜的手指塞进嘴里,拼命哈气。那点热乎劲儿刚冒头,就被白毛风卷走,连个影儿都不剩。
他的靰鞡鞋底下垫着两块冻土坷垃,勉强够到牛棚那扇破窗的缝隙。透过结满冰霜的玻璃,他看见里面昏黄的煤油灯光摇曳不定,人影晃动,如同皮影戏里的鬼魅,在土墙上投下扭曲而狰狞的轮廓。
屋内,李富贵裹着崭新的军绿大衣,领口缀着一圈灰白的羊毛,肚子高高挺起,像一头养尊处优的老母猪。他站在中央,手里拎着一根拇指粗的马鞭,油光发亮。在他脚下,跪着的是铁柱的父亲——陈大栓。一件破旧棉袄松垮地挂在身上,棉絮从裂口处翻出,随风轻轻颤动,像是秋后田里未割净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再问你一遍!”李富贵的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寂静,“你儿子偷了啥?藏哪儿了?人躲哪儿去了?”
陈大栓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个人都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他的头深深地低垂着,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那花白的头发碴子,此刻也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般,乱糟糟地贴在他那满是皱纹的额前,显得格外的憔悴和苍老。
他的嘴唇早已干裂,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可以看到那上面细微的裂口,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有鲜血渗出来。他的脸色更是异常的青灰,毫无生气,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笼罩,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面对他人的询问,陈大栓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只是沉默着,喉咙里不时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沙哑和干涩,就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被人强行拉动时所发出的那种刺耳的摩擦声。而每一次的喘息,都伴随着他胸腔深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却又无法停止。
“骨头硬是吧?”李富贵冷笑一声,唾沫星子喷溅在煤油灯罩上,留下几点污渍。他猛地扬起马鞭,狠狠抽下——
“啪!”
一声脆响炸开,陈大栓的身体剧烈一抖,却没有叫喊。他的肩膀微微塌陷,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只能在地上无意识地蹬踹,靰鞡鞋底刮过冻得如铁板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铁柱的心也跟着“咚”地一沉,仿佛被人用大锤狠狠砸中。他知道,自己偷药的事终究瞒不住。可他从未想过,他们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背着他在田埂上奔跑、教他辨认草药的父亲,如今竟像牲口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抽打。
李富贵身旁站着二愣子,一个满脸横肉的民兵,狗皮帽子歪戴在头上,眼神凶狠。见陈大栓仍不吭声,他抬脚就踹向对方腰眼。力道太猛,整个人几乎失去平衡,差点闪了腰。
“唔——!”陈大栓闷哼一声,身子向前扑倒,额头“咚”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一小撮尘土。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混着泥污,在脸颊上划出几道暗红的痕迹。
铁柱全身的血“嗡”地冲上头顶!他几乎要冲进去,撞开那个畜生!可就在他脚刚动的一瞬,旁边伸来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进更深的阴影里。
是王麻子。此刻眼中全是惊恐,冲他拼命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屋内,殴打声和马鞭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残酷的交响乐。李富贵的每一次抽打都充满了力量和恶意,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沉浸在施暴的快感中。
陈大栓的身体在马鞭的抽打下不断颤抖着,他的脸上、肩上、背上都布满了深深的鞭痕,鲜血从伤口中涌出,与冰碴混合在一起,流淌在他的棉袄前襟上。这些血迹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形成了一颗颗暗红色的冰溜子,仿佛是陈大栓痛苦和绝望的象征。
“这就是下场!”李富贵喘着粗气,他的声音中既有着快意,又透露出残忍。他弯下腰,用一只手紧紧掐住陈大栓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让他直面自己的暴行。
陈大栓的双眼已经被打得几乎睁不开了,他的嘴唇也因为嘴角的撕裂而肿胀不堪。然而,当他看到李富贵那狰狞的面容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你儿子要是不回来,明天我就让你尝尝更厉害的!”李富贵恶狠狠地说道,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威胁和恐吓。说完,他松开了陈大栓的下巴,站起身来,继续挥舞着马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陈大栓的身上。
陈大栓艰难地睁开眼,脸上沾满泥和血,嘴唇乌紫,却仍挣扎着开口:“富……贵……我……真……不知道……那么大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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