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兰庭课深,凤雏砺羽
雍正十一年的初夏,紫禁城浸泡在湿漉漉的梅雨气息中,宫墙的朱红被连绵的雨丝洗刷得愈发鲜艳,却也透着一股子沉闷的潮意。永和宫正殿内,为了驱散湿气,早早撤了地龙,换上了冰盆,丝丝凉意混合着殿内常燃的、有除湿功效的艾草混合沉水香,倒也清爽宜人。夏皇贵妃夏冬春(纪时)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色软缎常服,袖口衣摆绣着疏疏的缠枝忍冬纹,正端坐于南窗下的紫檀木大书案后。她面前摊开的,并非诗书账册,而是几份弘暟近期的功课——有上书房的窗课本子,有师傅布置的策论习作,甚至还有几页他闲暇时临摹的前朝碑帖。她的目光沉静地掠过那些尚显稚嫩却已见风骨的笔迹,指尖偶尔在某个精妙的用典或略显滞涩的论述旁停顿,眉宇间一片专注的宁和。
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庭院中的芭蕉与青石,更衬得殿内寂静。这份寂静,却与后宫表面那因齐妃(李答应)倒台、华妃余孽肃清而带来的“平静”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内敛的、积蓄力量的寂静,如同暴雨前夕短暂的风停。夏冬春(纪时)深知,真正的安宁远未到来。李答应虽被囚禁,其子三阿哥弘时却仍在,皇帝虽未因此迁怒,但一个失势母妃所出的皇子,在上书房的处境必然微妙,其心中怨怼只怕更深。皇后(乌拉那拉氏)幽居景仁宫,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无人知晓其下是否还有滚烫的岩浆。前朝因西南改流、西北防务等事,皇帝与几位重臣间的龃龉也偶有风声透入宫闱。这一切,都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承上:稚子进学,暗流未歇)
弘暟的成长,是夏冬春(纪时)目前最大的慰藉与最重的责任。他已满七岁,在上书房进学两年,不仅学业扎实,心智也远超同龄皇子。夏冬春(纪时)对他的教导,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学业督促,转而进入更深层的“帝王术”启蒙与心性磨砺。她常借讲解经史,与他探讨权力制衡、用人之道、民心向背。她将一些简化了的、历史上真实的储位之争、朝堂党争案例说与他听,引导他分析其中得失,却不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让他自己思索、判断,她再从旁点拨。她要培养的,不是一个只会死读书的皇子,而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有政治洞察力、懂得隐忍与决断的未来君主候选。
这日午后,雨稍歇。弘暟下学回来,照例先到正殿向母亲请安。夏冬春(纪时)见他小脸微红,额角有汗,知是刚习完骑射,便让喜儿端来温热的杏仁茶给他。“今日骑射课如何?谙达可还严厉?”她柔声问。
弘暟规规矩矩地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方道:“回皇额娘,谙达今日教了新的控马技巧,儿臣练了几遍,略有心得。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三哥……弘时哥哥今日又因马鞭不如意,发了脾气,摔了鞭子,还斥责了伺候的小太监。”
夏冬春(纪时)眸光微凝。弘时自其母获罪后,性情越发乖戾浮躁,在上书房屡有失仪之举,师傅谙达碍于其皇子身份,多是训诫了事,但长此以往,必惹皇帝厌弃。“哦?师傅和谙达如何说?”
“谙达劝了几句,师傅课后将三哥留下训话了。”弘暟道,犹豫片刻,又道,“下学时,儿臣见三哥眼圈发红,似是哭过。他……他看了儿臣一眼,那眼神……让儿臣有些不舒服。”
那是嫉恨,是不甘,是迁怒。夏冬春(纪时)心中了然。弘时将母妃失势的怨气,部分转嫁到了处处比他出色的弘暟身上。这很危险。
“暟儿,”她放下手中的窗课本子,语气平静却郑重,“你可知,为何三阿哥会如此?”
弘暟思索道:“因为三哥心里不痛快,觉得儿臣……得了皇阿玛和师傅的夸赞。”
“不错,但不止于此。”夏冬春(纪时)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他失去了依靠,心中惶恐,又见你处处顺遂,自然将不甘与怨愤投射于你。此乃人之常情,亦是其可怜可悲之处。你当如何应对?”
弘暟想了想,道:“儿臣记得皇额娘教诲,不与他争辩,不落井下石,行正道,持正心。只是……他若一直如此,甚至变本加厉呢?”
“问得好。”夏冬春(纪时)赞许地点头,“不争辩,不落井下石,是气度,是自保。但若对方步步紧逼,甚至意图伤害,则需有应对之法。目前看来,三阿哥只是性情浮躁,言语失当,尚不至有大恶。你只需谨言慎行,不授人以柄,在上书房一如既往,恭敬师傅,友爱同窗(包括他),你的言行,师傅和谙达都看在眼里。天长日久,敦优敦劣,自有公论。至于他心中怨怼……非你所能化解,亦不必强求。你只需记住,在宫里,有时候,‘不做什么’比‘做什么’更重要。守住本心,稳步前行,便是最好的防御。”
弘暟似懂非懂,但将母亲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儿臣明白了。谢皇额娘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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