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雪泥鸿爪,君心难测
雍正四年的初春,来得格外迟。琼华岛上的残雪未消,太液池的冰层尚未完全解冻,料峭的寒风卷过枯枝,带来刺骨的寒意。佛堂小院内,年世兰裹着半旧的棉袍,临窗而立,望着窗外一派萧索的景象,心中那根自去年冬日收到戴夫人密信后便紧绷的弦,非但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松弛,反而在这万物待苏的季节里,绷得愈发紧了,几乎到了极限。戴夫人“蛰伏勿动,静待春信”的指令言犹在耳,但这“春信”究竟何时来?是吉是凶?漫长的等待,已将那份微弱的希望磨蚀得薄如蝉翼,每一日都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不知下一步是深渊还是浅滩。
院中那株蜡梅早已开败,连最后几片残蕊也被寒风扫落。取而代之的,是墙角石缝中挣扎着探出的一点嫩绿青苔,倔强而又脆弱,如同年世兰此刻的心境。她每日依旧雷打不动地诵经礼佛,悉心照料瑞哥儿和璋哥儿,将“安分守己”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但在那逆来顺受的表象之下,纪时的核心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分析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讯息——守卫换岗时短暂的交谈,送菜老仆无意间的嘟囔,甚至天际飞鸟的踪迹……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被她捕捉,反复咀嚼,试图从中拼凑出外界那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承上:微澜乍起,暗递消息)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有雨意。负责采买的老仆福伯颤巍巍地提着一篮蔬菜食材回来,脸色比天色更加难看。他放下菜篮,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退下,而是磨蹭着收拾东西,目光闪烁,不时瞥向正在院中看着瑞哥儿练字的年世兰。
年世兰察觉有异,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淡淡问道:“福伯,今日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 她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拉家常。
福伯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中一棵白菜差点掉落,连忙扶住,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新鲜事……就是……就是听说,宫里……宫里最近不太平。”
年世兰执笔的手微微一滞,墨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污迹。她不动声色地将纸团起,放在一旁,语气依旧平静:“哦?宫里的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祸从口出。”
福伯却像是憋了许久,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与恐惧道:“夫人教训的是……只是,老奴今日在街市上,听人嚼舌根子,说……说皇上龙体欠安,已经……已经好几日没有上朝了!还……还连夜召了好几位亲王和军机大臣入宫议事!外面……外面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年世兰。
轰——!年世兰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雍正病重?多日不朝?急召亲王大臣?这消息如同惊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戴夫人密信中所言“风急雪紧,老树堪忧”,竟一语成谶!而且情况远比她想象的更为严峻!这已不是普通的“圣躬违和”,而是可能动摇国本的大事!
巨大的震惊与恐惧让她瞬间手脚冰凉,但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脸上甚至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斥责:“糊涂!此等捕风捉影的谣言,你也敢听信?还敢回来浑说?若是被外人知晓,你有几个脑袋够砍?我们满门还要不要活了?” 她厉声呵斥,既是警告福伯,也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福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夫人恕罪!老奴知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年世兰挥挥手,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若再有第三人知道,后果你自己清楚。下去吧,以后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少听少传!”
“是是是!谢夫人!老奴告退!”福伯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瑞哥儿懵懂练字的沙沙声。年世兰却再也无法平静。她回到屋内,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雍正病重!若消息属实,朝局必将迎来惊天巨变!那些虎视眈眈的亲王,那些手握重权的臣子,谁会趁势而起?谁会遭到清算?而她自己,作为罪臣年羹尧之妹,新帝眼中必然的“污点”,在这权力交替的漩涡中,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是会被彻底抹去,还是……会成为某种政治交易的筹码?戴夫人那边为何没有更明确的消息传来?是同样受阻,还是……已然自身难保?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闪现,每一种可能都伴随着极大的凶险。她(纪时)的核心飞速计算着各种概率,但变量太多,信息太少,前景一片混沌,唯有“极度危险”四个字,清晰得刺眼。
(转:君影再现,雷霆骤临)
就在年世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尚未理出头绪之际,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翌日清晨,天色未明,细雨霏霏,琼华岛上雾气弥漫。年世兰刚起身,正准备如常进行早课,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却异常整齐沉重的马蹄声和脚步声!那声音绝非日常巡逻的侍卫,更非普通仆役,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与不容抗拒的威压,瞬间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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