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三人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陈启山和季生春快步从指挥车上下来。
陈启山的迷彩服上沾着泥土,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他没看周围的人,只对着身边的警卫员低声说了句“去审讯室”,便大步朝着办公区走去,季生春紧随其后,两人的背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广场上,刘团长正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扩音喇叭,声音洪亮得能穿透整个营区:“一营!带两个连去老坑收尾,把武器弹药、毒品全都清点登记,注意排查有没有遗漏的爆炸物!”
“二营!留一个连守驻地,其余人跟我去外围布防,重点盯紧西侧的山林,任何人不准靠近!”
“后勤连!把食堂、医疗站、宿舍区都检查一遍,尤其是水电,今晚必须保证供应!”
他的吼声在广场上回荡,战士们像潮水般散开,脚步声、武器碰撞声、口令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刚平静下来的营区,又瞬间充满了紧张有序的气息。
王浩在宿舍里靠窗坐着,刘团长的大嗓门断断续续飘进来,他看着窗外忙碌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场行动虽然结束了,但显然,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阿鬼靠在床头,正低头解绷带查看伤口,纱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
他动作轻缓地用新纱布重新包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倒是透着几分轻松。
王毅锋则在收拾背包,把脏衣服塞进袋子里,又把证件、通讯器一一归位,动作麻利得像在整理作战装备。
“歇会儿吧。”王浩递给他一瓶水,“估计今晚没什么事了。”
王毅锋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笑道:“习惯了,不收拾利落睡不着。”他指了指窗外,“你听,刘团长那嗓门,估计得忙到后半夜。”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宿舍里的灯光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刚才押运路上的紧绷感,终于渐渐消散在这片刻的安宁里。
休息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虽然不是紧急集合的急促调子,却也透着规律的节奏。
“该去吃饭了。”王毅锋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
三人走出宿舍,刚拐过拐角,就听见一阵嘹亮的歌声从食堂方向传来。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战士们排成整齐的队伍站在食堂门口,每个人都昂首挺胸,歌声里透着股荡气回肠的劲儿,连食堂门口的梧桐树都像是被震得轻轻摇晃。
“走快点。”阿鬼笑着加快脚步,“别错过了开饭时间。”
三人快步走到队伍后面,随便找了个空位站定。王浩刚站好,就听见旁边的战士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低声说:“跟着唱就行,不用紧张。”
王浩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跟着队伍唱起那首熟悉的《团结就是力量》。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和周围的歌声融在一起,透着股说不出的默契。
夕阳的余晖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歌声在营区里久久回荡,盖过了远处的虫鸣,也暂时压下了那些潜藏的阴霾。
虽然之前在集训时也跟着唱过几次,但这次开口,王浩的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鼻腔里阵阵发酸。
刚才在老坑并肩冲锋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王毅锋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阿鬼绷带渗血却依旧灵活的动作,还有那些素不相识的战士。
为了掩护队友扑向手榴弹的瞬间……这些画面混着歌声撞在心上,沉甸甸的,烫得人眼眶发热。
以前他总觉得这歌太“硬”,可此刻唱着“团结就是力量”,才真正懂了这七个字的分量。
不是口号,是刚才子弹擦过耳边时,身边战友递来的那枚手榴弹;是被火箭弹炸懵时,有人拽着他的胳膊往掩体里拖;是看着重伤员被抬走时,所有人眼里那股“绝不丢下一个”的狠劲。
歌声渐高时,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砸在手背上。
王浩愣了愣,抬手摸了摸眼角,手背上果然沾着泪渍。他皱紧眉头,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
在金三角这一个月,他见惯了生死,亲手解决的毒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刀光剑影里眼睛都没眨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了?刚才在坑底杀人时还心硬如铁,怎么唱首歌就掉眼泪了?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把那点湿意蹭在迷彩服袖子上,嘴角扯出点自嘲的笑——大概是刚才神经绷得太紧,现在一放松,反倒泄了气。
歌声收尾时,队伍开始往食堂里走。王浩跟着人流迈步,还没从那股莫名的情绪里缓过来,鼻尖就钻进一股熟悉的麦香。
抬眼一看,食堂里亮堂堂的,靠墙的长桌上摆着一溜白瓷大碗,最前头是个半人高的大瓷盆,里面堆着颤巍巍的凉水面,面条根根分明,裹着层薄油,看着就清爽。
面盆后面的桌子上,摆着七八种卤子,玻璃碗里的西红柿鸡蛋红亮诱人,茄子卤泛着油光,炸酱里的肉末香得钻鼻子,雪菜肉末则透着股咸鲜的脆劲……
每一种都盛得满满当当,冒着热气,和南方那种精致的炒菜浇头完全不同,透着股实在的热乎气。
“嘿,这卤子够全乎的!”王毅锋凑到王浩身边,指着那盆炸酱直咂嘴,“在部队待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食堂做凉面,看来是特意给咱们改善伙食了。”
阿鬼也盯着那碗雪菜肉末,眼睛亮了亮:“这个看着下饭,等会儿得多来两勺。”
王浩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卤子,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淡了。
他拿起一个空碗,走到面盆前,盛面的勺子刚碰到面条,就听见身后有人喊:“王同志,多盛点!今天管够!”
回头一看,是炊事班的老陈头,他正系着围裙给大家递筷子,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花:“累坏了吧?多吃点,晚上睡个好觉!”
王浩心里一暖,低头往碗里舀了一大勺炸酱,又加了点西红柿鸡蛋。
面条裹着酱汁送进嘴里时,筋道的面身混着肉末的香,竟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做的阳春面——简单,却踏实。
他突然懂了刚才那眼泪的由来。不是软弱,是并肩作战后,终于能卸下防备的松弛;是看着身边这些活生生的人,突然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件该珍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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