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5月5日深夜,津浦铁路北段的夜色如墨。一列由南京浦口开往天津的特别快车呼啸着穿行在鲁南山区。这是当时中国最豪华的列车之一,蓝钢车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头等舱里坐着数十名中外显贵。
凌晨2时50分,列车驶近临城站(今枣庄西)时,司机突然发现前方铁轨上横卧着几块巨石。他急忙拉下紧急制动闸,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列车还未完全停稳,四周山野中便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弟兄们,上啊!”孙美瑶手持毛瑟枪,第一个跳上路基。他身后,上千名衣衫褴褛却武器精良的土匪从黑暗中涌出,迅速包围了列车。
枪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随车的二十余名护路警队刚组织起抵抗,就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土匪们用斧头劈开车门,冲进车厢。头等舱里的美国石油公司经理卡尔·克劳斯刚掏出左轮手枪,就被一枪打中手腕。
“所有人不许动!我们只求财,不害命!”孙美瑶的副手郭琪才用生硬的英语喊道。乘客们惊恐地看着这些满脸风霜的汉子——他们有的穿着破旧的军装,有的裹着农夫的粗布衣,但手中的德制步枪却擦得锃亮。
短短半小时内,土匪们控制了整列火车。他们将乘客分为三等:头等舱的外国人和中国富豪被单独看管;二等舱的商人、教师被集中在一节车厢;三等舱的平民大多被当场释放。英国《泰晤士报》记者约翰·鲍威尔在日记中写道:“这些土匪纪律严明,对妇女儿童秋毫无犯,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形象大相径庭。”
天亮时分,土匪押着七十余名中外人质向抱犊崮山区撤退。临行前,孙美瑶命人在车站墙上用石灰刷下大字:“山东建国自治军为民请命,借洋人一用。”
5月7日清晨,北洋政府内务部收到津浦铁路局的紧急电报时,整个北京城还笼罩在晨雾中。国务总理张绍曾看完电报,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什么?土匪劫了蓝钢车?还有二十多个洋人?”他脸色煞白,立即召集内阁紧急会议。交通总长吴毓麟擦着冷汗汇报:“被劫的有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墨西哥等国乘客,包括美国陆军军官平格少校、上海万国商团司令戈登等人……”
会议尚未结束,英国公使馆的一等秘书已经闯进了国务院。“大英帝国政府要求立即采取有效措施!”他挥舞着《泰晤士报》的号外,“如果人质受到伤害,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天下午,外国公使团联名照会外交部,限北洋政府三日内救出全部外籍人质。美国亚洲舰队甚至派出军舰驶往天津港示威。上海租界内,各国侨民举行集会,要求本国政府“采取更坚决的行动”。
山东督军田中玉急调第五师包围抱犊崮,却发现土匪占据险要地形,强攻必然危及人质。更棘手的是,孙美瑶派人送来一封信:“政府军若进攻一步,我们就杀一个洋人。”
北京各报竞相报道这起“民国第一大案”。《申报》记者探得,孙美瑶部实为原张敬尧旧部,因不堪军阀压迫落草,自称“山东建国自治军”,有三千余人枪。他们选择外籍乘客作为人质,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
抱犊崮山顶的破庙里,美国传教士露易丝·安德森正在教几个土匪孩子唱圣诗。她被劫持已经五天,却意外发现这些“土匪”大多是走投无路的农民。
“孙司令来了!”门口的哨兵突然喊道。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走进来,他穿着褪色的校官军服,腰间别着两支驳壳枪。
“女士,听说您病了?”孙美瑶示意卫兵拿来一包西药,“这是从你们行李里找到的奎宁。”露易丝注意到他指甲缝里还有火药痕迹,但举止却像个受过教育的军官。
夜里,孙美瑶在油灯下写《告全国同胞书》:“……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我部被迫劫车,实为唤起各界关注山东民众疾苦……”他的参谋刘守庭低声提醒:“司令,北京来的消息说,政府可能要谈判。”
与此同时,山中另一处岩洞里,意大利商人马里奥正用扑克牌教土匪们玩“二十一点”。他用蹩脚的中文问看守:“你们为什么当土匪?”年轻的土匪摸着崭新的步枪苦笑:“去年张大帅的兵抢了我家的粮,又拉我去当兵。我不跑,等着饿死吗?”
人质中地位最高的平格少校则整天要求见指挥官。当他终于见到孙美瑶时,惊讶地发现这个“土匪头子”能说流利的军事术语。“你在哪里受的训练?”平格问。孙美瑶笑了笑:“保定军校,第三期步兵科。”
5月11日,由交通总长吴毓麟、山东督军田中玉等人组成的谈判团抵达枣庄。美国公使舒尔曼坚持派领事戴维斯参与谈判。一场奇特的“多边会谈”在中兴煤矿公司大楼里展开。
“首先释放所有外籍人质!”戴维斯拍着桌子。孙美瑶的代表郭琪才冷笑:“可以,先撤走包围的军队,再赔偿我们十万大洋。”谈判陷入僵局时,上海黑帮大亨杜月笙突然派密使送来一封信,表示愿意居中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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