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厚重的朱漆大门合拢,沉闷的撞击声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震落下房梁上积攒多年的灰尘。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
祠堂内没有点灯,只燃着几十根手腕粗的白蜡。烛火惨白,在阴冷的空气中跳动,将一排排祖宗牌位的影子拉得极长,像是一群俯瞰人间的恶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檀香味,混杂着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熏得人胃里翻腾。
霍锦惜跪在正中央那块漆黑的青石板上。
膝盖下的石板冷硬如铁,寒气顺着湿透的旗袍渗进骨髓。她没动,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要在这一片死寂中,撑起自己最后一点可笑的尊严。
正前方,三把太师椅呈“品”字形排开。
居中坐着的大长老,手里捻着一串发黑的佛珠,眼皮耷拉着,像尊泥塑的菩萨。左右两边的几位族老,目光如刀,在那湿漉漉的身段上刮来刮去,透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审视与快意。
霍仙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旗袍,双手交叠在身前,低眉顺眼,仿佛这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霍锦惜。”
大长老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像两块粗糙的树皮在摩擦,在这幽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可知罪?”
霍锦惜抬起头。
那张被雨水冲刷得惨白的脸上,没有意料之中的惶恐,反而挂着一丝讥诮的笑。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动作慢条斯理。
“我有罪。”
霍锦惜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因受寒而引起的鼻音,却字字清晰。
“我最大的罪,就是没在陆建勋倒台前,多给几位姑婆再送几根金条。”
“放肆!”
左侧的一位族老猛地拍案而起,手边的茶盏被震得乱颤。她指着霍锦惜的鼻子,那根修长的护甲像是要戳进霍锦惜的眼睛里。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嘴硬!满口的浑话,难怪会把霍家带进沟里!”
大长老抬了抬手,制止了身边的噪嘴。她捻动佛珠的速度快了几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列祖列宗在上,容不得你胡言乱语。”
大长老从袖口抽出一张宣纸,展开,慢吞吞地念道:
“霍氏锦惜,身为当家,德不配位。列其三宗大罪。”
“其一,勾结外敌陆建勋,引狼入室,致使长沙布防空虚,置九门于险境,此为不忠。”
“其二,为一己私情,屡次冒犯二月红与佛爷,致使霍家在九门中颜面扫地,孤立无援,此为不义。”
“其三,擅改祖制,在此次动乱中决策失误,险些令霍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此为不孝。”
念罢,大长老将那张纸轻飘飘地扔在霍锦惜面前的地上。
“三罪并罚。按家规,当受三十棘刑,革去当家之位,逐出族谱,永世不得再入霍家大门。”
死寂。
祠堂里只有烛火毕剥的爆裂声。
霍锦惜看着面前那张写满罪状的白纸,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墨迹淋漓的“罪”字,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在这阴森的祠堂里回荡,显得凄厉又癫狂。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混着雨水从眼角滑落。
“好一个不忠、不义、不孝。”
霍锦惜猛地止住笑,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跪下!”旁边的嬷嬷厉声喝道,举起手中的刑杖就要打。
“滚开!”
霍锦惜反手一巴掌抽在那嬷嬷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打得那嬷嬷踉跄后退,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平日里还要看长老脸色的女人。
霍锦惜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目光如电,一一扫过在座的那些老脸。
“当初陆建勋拿着委任状进长沙的时候,是谁在后堂跟我说,此人有樱花国人撑腰,势头正盛,咱们霍家要是搭上这艘船,就能压过张启山一头?”
她伸手指着左侧那位刚才拍桌子的族老。
“是你吧?三姑婆。陆建勋送来的那两箱烟土,你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夜让人搬回了自家私库。”
那族老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
“还有你。”
霍锦惜手指一转,指向另一位。
“当初我想动二月红,又是谁撺掇我说,只要把二月红拉下马,这长沙城的梨园生意就全是咱们霍家的?那时候你们分红利分得手软,怎么不提什么不仁不义?”
“还有这所谓的百年基业……”
霍锦惜转过身,直视着坐在高位的大长老,眼神里满是鄙夷。
“这些年,如果不是我霍锦惜在外头抛头露面,跟那些臭男人周旋,赔笑脸,挡枪子,你们这群老东西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喝茶念经?”
“平日里吸血的时候嫌不够多,大难临头了,就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
霍锦惜冷笑一声,朝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这霍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真有灵,第一个该劈死的就是你们这群老不死的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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