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三十二场]
窗外的雨下了整整两天,淅淅沥沥的,像扯不断的棉线,把天和地缝在了一起。我窝在沙发里,裹着件旧毛毯,听着雨点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眼皮又开始发沉——这阵子总是这样,白天昏昏欲睡,夜里却净是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多半是学院的场景。有时是清晨的操场,跑道边的白杨树影被朝阳拉得老长,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和几个同学蹲在看台上啃包子,嘴里的热豆浆烫得舌尖发麻,却还在笑闹着说下午要去占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有时是晚自习后的走廊,路灯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跟在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身后,她的马尾辫随着脚步轻轻晃,我攥着口袋里那张写了又改的纸条,手指都捏出了汗,却始终没敢叫住她。
醒来时总是怅然。窗外的天要么是刚蒙蒙亮,要么是已经黑透了,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才想起,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我,每天不是挤在早高峰的公交里被人潮推着走,就是扛着工具箱在工地上来回奔忙,衬衫后背总被汗水浸得透湿,傍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倒在沙发上就能睡着。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图书馆占位置,更别说对着谁的背影心跳加速了。
或许是太怀念过去,又或许是对现在的生活太不满。母亲总说我“瞎折腾”,可我不折腾,日子怎么过呢?前几天她和老姨、表妹要去唐山旅游,临出门时在门口叮嘱我:“冰箱里有饺子,你自己热着吃,别总外卖。”表妹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兴奋地挥着手里的导游手册:“哥,等我回来给你带唐山麻糖!”我站在门内,看着她们三个说说笑笑地钻进出租车,车开走时,表妹还从后窗探出头朝我摆手。
我没去。不是不想,是真的折腾不动了。这阵子总觉得累,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走几步路就喘,胳膊腿也发沉,医生说我是“亚健康”,让多休息。母亲他们出发前,我试着提了句“要不我也去?”,话刚出口就被自己否了——还有十几天就要去南方打工了,这时候跟着去唐山,来回颠簸,万一累垮了,耽误了出门挣钱的日子,得不偿失。年轻的时候哪会想这些?那时候精力像是用不完,通宵打游戏,第二天照样爬起来去爬山,现在是真不行了,稍微累着点,就得缓好几天。
她们走后,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白天还好,收拾收拾屋子,看看电视,时间混着混着就过去了。到了晚上,尤其这阴雨天,房间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以前这时候,天气好的话,我会去找师傅练功。师傅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便,但嗓门还是洪亮,每次见我来,都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喊:“小子,今天练桩功,站好了!”
他总爱跟我讲武术。“别听外面那些人瞎吹,”他用袖子擦着额角的汗,眼神却亮得很,“武术不是用来打架的,更不是争强斗狠的玩意儿。它是以技击和搏斗为主要内容,是以功法套路为运动形式,是内外兼修的传统体育项目,是咱们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他顿了顿,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说到底,是为了养生长寿,练的是心,是气,不是为了跟谁比个高低。那些总想着用拳头压人的,走不远,更谈不上什么永恒。”
以前总觉得师傅的话太玄,现在倒慢慢品出点味道来。这两天天气不好,没去师傅那儿,我就自己往后山去。后山不高,长满了松树,雨后的空气里混着松针和泥土的腥气,深吸一口,肺里都觉得清爽。我就在半山腰那块平地上练,先是扎马步,腿肚子发酸的时候,就想起师傅说的“沉肩坠肘,气沉丹田”,慢慢调整呼吸,再一套一套地练拳。动作不算标准,力道也跟不上年轻时,但每一招一式走下来,身上微微出汗,心里那点烦躁和疲惫,好像也跟着散了。
练完了就坐在石头上歇会儿,看山脚下的村子被雨雾罩着,像幅水墨画。想着过几天就要去南方了,那边的天气热,活儿也重,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又想起梦里的学院,想起那个没敢把纸条递出去的女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这些念头像后山的雾气,飘过来,又散掉,抓不住,也留不下。
其实一个人在家也没那么难熬,就是偶尔觉得无聊。看看手机,翻两页书,再对着窗外的雨发会儿呆,一天也就过去了。母亲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表妹说不定真的会带麻糖,那东西甜得发腻,我其实不太爱吃,可想着她雀跃的样子,倒也有点盼头。
雨好像小了点,玻璃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把窗外的树影拉得歪歪扭扭。我裹紧毛毯,想着明天要是天晴了,就去后山再练会儿,顺便给师傅带点刚买的茶叶。日子嘛,就这么过着,像后山的路,曲曲折折,但总能走下去。
明天再说吧,今天就先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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