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柿枝
深秋的风裹着碎冰似的凉意,钻进林溪的风衣领口时,她攥帆布包的手指又紧了些——包口露出半枚游戏币,是那天“我”塞给她的,金属边缘磨得发亮,像揣了颗没捂热的星。
推开门时,堂屋的光线比上次暗了半截,外婆没在藤椅上织毛衣,而是半靠在里屋的床头,蓝布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脸白得像院坝里落了霜的石板。
听见动静,外婆的眼皮掀了掀,睫毛颤得像被风碰了的蛛网:“溪溪来了?”声音轻得像从纸缝里漏出来的。
小雨跟在后面,把怀里的小熊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踮脚给外婆掖了掖被角:“外婆,我带了热乎的姜茶。”
林溪没动,盯着外婆露在被子外的手——那只去年还能给她剥柿子皮的手,现在枯得像老柿树的枝桠,指节上裹着药棉,渗着淡淡的红。
林溪走过去蹲在床边,指尖碰了碰外婆的手背,凉得让她打了个颤:“医生怎么说的?不是说只是感冒吗?”
外婆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先咳了起来——不是轻浅的呛咳,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闷响,每一声都裹着痰音,震得她肩膀抖个不停。
林溪忙递过枕头垫在她背后,又拿过纸巾擦她唇角的水渍,看见她眼尾的皱纹里浸了点湿意。
“是老毛病了,”外婆缓了好半天才开口,气音裹在风里,“肺上的问题,治不好的,就是拖日子。”
林溪的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了,她低头盯着床单上的补丁,那是去年她和外婆一起缝的,针脚歪歪扭扭。
包里的游戏币硌着她的腰,她摸出来攥在手里,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往心里钻。
“这是什么?”外婆的目光落在她手心里。
林溪捏着那枚硬币,指尖蹭过上面的纹路:“是和朋友一起抓娃娃赢的。”
“朋友?”外婆的眼睛亮了点,像落了颗碎星,“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帮你抓星黛露的男孩子?”
林溪愣了愣,才想起上次打电话时提过一嘴。她指尖绕着包带,声音放得很轻:“嗯。那天小雨非要抓星黛露,抓了好几次都掉了,他也笨,第一次抓空了,后来还是我教他盯着娃娃的身子抓,才抓上来的。”
“笨点好,笨点踏实。”外婆咳了两声,慢慢抬起手,碰了碰林溪的发顶,“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等我回来,请我喝热可可,加双倍糖。”林溪的鼻子有点酸,她想起那天在商场,“我”举着星黛露笑的时候,风把桂花香吹得满处都是,“他还把剩下的游戏币都给我了,说等我回来接着抓。”
外婆的指尖顿在她发上,眼尾的湿意更重了些:“溪溪啊,人这一辈子,能碰到愿意等你喝热可可的人,是福气。”外婆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院坝里的柿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最红的那只柿子挂在梢头,被风晃得直颤,“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朋友,春天一起摘桃花,秋天一起捡桐叶,后来我嫁来了乡下,就再也没见过了。现在想起来,最记得的就是她给我塞的半块糖,比后来吃过的所有柿子都甜。”
林溪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床单的补丁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攥着那枚游戏币,指节泛白:“外婆,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商场,让他请我们喝热可可,还要抓最大的娃娃。”
外婆笑了,皱纹里裹着温柔的疼:“傻姑娘,外婆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拉过林溪的手,把那枚游戏币放在自己手心里,枯瘦的指节裹住林溪的指尖,“这硬币你收着,等冬天来了,要是外婆不在了,你就拿着它去找那个男孩子,让他陪你抓娃娃,别一个人待着。”
“我不!”林溪猛地摇头,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外婆你要看着我们抓娃娃,还要吃我摘的柿子,还要给我织毛衣——”
“好好好,”外婆拍着她的手背,声音轻得像叹息,“外婆看着,都看着。”
小雨蹲在旁边,把小熊抱在怀里,耳朵贴在熊的绒毛上,肩膀轻轻抖着,没出声。
窗外的风卷着桐叶撞在玻璃上,“哗啦”一声,像谁轻轻叹了口气。
外婆歇了会儿,又开口,声音裹在秋凉里:“那个男孩子,要是对你好,你就别像外婆一样,把话都藏在心里。秋天的风一吹,叶子就落了,有些事,等不得的。”
林溪攥着那枚被外婆捂热的游戏币,点了点头,眼泪糊得她看不清外婆的脸,只听见她轻轻哼起小时候的调子——是哄她睡觉的童谣,调子软得像刚蒸好的红薯。
后来小雨端了姜茶进来,外婆只抿了一口就睡了,呼吸轻得像落在枕头上的雪。
林溪坐在床边,把那枚游戏币放进笔记本里,夹在那天捡的银杏叶旁边——银杏叶的边缘已经卷了,像被秋风吹皱的心事。
窗外的柿子还挂在枝桠上,红得像团烧不尽的火。林溪盯着那抹红,指尖摸着笔记本里的硬币,突然想起“我”那天说的话:“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抓娃娃。”
她轻轻摸了摸外婆的手背,小声说:“外婆,你要等,等我带他来给你看。”
风从窗缝钻进来,裹着柿子的香气,落在她的发顶,像外婆刚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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