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半夜里离的吴郡码头,没惊动什么人。周瑜站在船头,江风跟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身后是鲁肃、诸葛瑾,还有那个新来的“监军”张承,张昭的儿子,一脸书生相,揣着手站在船舱口,眼神躲躲闪闪。周瑜没搭理他,这节骨眼上,多双眼睛就多双吧,只要别碍事。
这一路顺流,快是快,可心里头那火,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疼。曹操这老小子,下手真他娘的黑!八万人!千条船!这是要把江东一口吞了!更憋屈的是,家里头还一堆烂账没算清,那个藏在影子里的“老板”,还有宫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像根刺扎在肉里,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天蒙蒙亮的时候,船近了濡须口。 还没靠岸,那股子味儿就先冲进了鼻子——是火烧木头、血腥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焦糊恶臭,混在一块儿,呛得人直犯恶心。远远就能看见,水寨那边黑烟滚滚,火光还没全灭,寨墙塌了好大一段,木头茬子支棱着,像被啃剩下的骨头。江面上漂着碎木板、破旗子,还有不少胀鼓鼓的……分不清是人是物的东西。
程普带着一帮子将领在码头上等着,个个盔歪甲斜,满身血污烟尘。老将军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渗着血,脸上被烟熏得黢黑,就剩俩眼珠子还冒着凶光。一见周瑜下船,程普“噗通”就单膝跪地了,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都督!末将……末将有负重托!张辽那狗娘养的,攻得太狠了!新造的撞车,他娘的根本挡不住!弟兄们……死伤太惨了!”
周瑜一把扶起他,手碰到老将军冰凉颤抖的胳膊,心里跟针扎一样。“老将军辛苦了!快起来!仗打到这个份上,非战之罪!”他扫了一眼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眼神里带着疲惫和恐惧的将士,提高嗓门,“都抬起头来!江东的儿郎,没有孬种!我周瑜来了,这口气,咱们一起出!”
几句话,像在快熄灭的火堆里泼了瓢油,底下将士的眼神里,总算又有了点活气。
周瑜没进中军帐,直接上了那段塌了半边的寨墙。放眼望去,江北岸,曹军的营寨连绵不绝,灯火通明,跟满天星斗掉下来似的,看得人头皮发麻。尤其是水寨正面,密密麻麻停满了大小战船,其中几艘特别高大的楼船,像几座山压在江面上。
“张辽的主力在哪?”周瑜问。
“就在正面!轮番攻打,歇人不歇家伙!”程普指着外面,“狗日的学精了,不用小船冲,就用楼船抵近了拿拍竿砸,用火箭射,还他娘的有种会喷火的管子,烧了我们好几条艨艟!”
喷火的管子?周瑜心里一沉,曹操那边,看来也没闲着,也在捣鼓新玩意儿。
“我们的‘家伙’呢?”周瑜压低声音。
程普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雷火子’用了些,炸沉了他几条冒进的船,吓退了一波。可后来他们学乖了,船离得远,扔不着。剩下的……不多了。工匠营赶制不及,而且……”他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张承,没再说下去。
周瑜明白。材料、人手,还有内部掣肘,都成了问题。这仗,难打了。
接下来的几天,曹军的攻势一点没停。 张辽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计伤亡地猛攻。江东军凭借水寨地利和一股血性,拼死抵挡,双方在寨墙上下、江面之上,反复拉锯,血流成河。周瑜亲临前线指挥,几天几夜没合眼,嗓子喊哑了,眼睛熬得通红。
张承那监军,开头两天还跟着,后来被箭矢、石块吓得够呛,就缩回相对安全的后方营寨去了,只每天派人来问问战况。周瑜乐得清静。
这晚,战事稍歇,周瑜正和程普、几个将领在残破的箭楼里商量对策,亲兵带进来一个混身湿透、像是从水鬼堆里爬出来的汉子。是派去江北的细作头子,冒死泅水回来的。
“都督!大事不好!”细作喘着粗气,“曹军……曹军后方在大量砍伐巨木,日夜不停地打造……打造一种超级楼船!比现在的大上一倍还不止!船上蒙着生牛皮,据说火箭难侵!还……还听说,从北边来了几个怪人,整天在工地上转悠,像是……方士之流!”
超级楼船?方士?周瑜和程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曹操这是要下血本了!用绝对的硬件优势碾压!那些方士,肯定是冲着他的“雷火”来的!
“还有……”细作缓过气,声音发颤,“小人……小人混在民夫里,隐约听到押运的曹军校尉喝酒吹牛,说……说咱们江东内部,有他们的人……还是个……大人物!说只要时机一到,就能……就能里应外合,让咱们……不攻自破!”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证实,周瑜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内奸!果然有内奸!而且地位不低!
程普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桶:“狗日的!让老子知道是谁,非扒了他的皮!”
周瑜摆摆手,让细作下去领赏休息。他走到箭楼缺口,看着江北的灯火,沉默了很久。硬拼,肯定不行了。援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火药数量有限,内部还有钉子。必须用计,行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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