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科赛金奖的庆功宴喧嚣散尽,奖杯被妥帖地收进实验室的陈列柜,与之前“挑战杯”的金色奖牌并排而立,在日光灯下闪着冷冽而荣耀的光。媒体采访的邀约、各方祝贺的消息逐渐平息,生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某种轨道——如果那种高强度、高负荷、且内心一片荒芜的状态也能被称为“轨道”的话。
顾夜搬回实验室住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张行军床成了他真正的“家”,泡面盒和空咖啡罐在墙角堆起一小摞。他把自己彻底埋进了新的数据分析和论文撰写中,用逻辑严密的符号和永无止境的问题填满每一秒清醒的时间,试图用脑力的极度疲惫来覆盖情感的钝痛。
只是偶尔,在深夜实验室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时,他会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心里那片冰冷的空洞。林溪此刻在哪个山头?那里能看到星星吗?她还在生气吗?还是……已经决定向前看了?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胃部隐隐传来的、熟悉的抽痛提醒他,他又错过了饭点。
这天下午,导师李教授过来找他讨论项目后续,临走时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凌乱的休息角落和顾夜比之前更显清瘦的脸颊,难得地用了带着关切的不悦语气:“顾夜,工作是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看你这脸色!从今天起,实验室不许留宿超过十二点,这是规定。还有,把你这个‘窝’收拾一下,像什么样子!”
导师的命令不容置疑。顾夜送走李教授后,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终于决定开始整理这个被他弄得一团糟的临时栖身处。
他先收拾了行军床上的被褥,叠好。然后清理墙角那些泡面盒和垃圾。最后,他拉开那张属于他的、堆满了草稿纸和旧打印件的书桌抽屉,打算把一些有用的资料归档,无用的丢弃。
抽屉很深,塞得很满。他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都抱出来,放在桌上。大多是过去的实验记录、会议摘要、一些零件和工具。就在他准备分类时,一个浅蓝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硬纸盒,从一叠文件的缝隙里滑了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顾夜弯腰捡起。纸盒不大,比手掌略宽,质感朴素。他隐约记得这个盒子,好像是……林溪有一次来实验室找他时留下的?具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记忆已经模糊在那些密集而压抑的日子里。当时他可能正忙,随手接过来就塞进了抽屉,后来完全忘了这回事。
冷战开始后,这个抽屉他再没打开过。
他拿着盒子,迟疑了几秒,然后轻轻打开了盒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盒包装完好的胃药。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非处方药,但效果很好。药盒下面,压着几张对折起来的浅黄色便签纸。
他拿起那几张便签,展开。
不是她平时随手写的那些带着可爱图案的鼓励便签。这几张纸上,是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手写的……食谱。
第一张,标题是“十分钟快手番茄鸡蛋面”。下面详细列出了食材分量、步骤,甚至还有小贴士:“鸡蛋打散时加一点点温水会更嫩滑;面条煮到八分熟捞起过凉水更筋道;最后可以撒点小葱花(如果你记得买的话)。” 字迹娟秀而用力,像是很认真地誊抄过。
第二张,是“微波炉版牛奶燕麦粥”。步骤简单,特别标注了:“适合没时间或者胃不舒服的早晨。牛奶不要用脱脂的,全脂的更养胃。可以加一点点蜂蜜,但不要太多。”
第三张,是“保温杯焖烧粥(懒人终极版)”。写着前一天晚上把米和切好的南瓜丁、山药片放进保温杯,加沸水盖紧,第二天早上就是一碗软烂的粥。“一定要用沸水!焖够八小时!山药对胃好。”
每一道“食谱”的最后,都用稍大一点的字,认真写着同一句话:
“再忙也要吃饭。”
那句话的笔画,似乎比其他字更重一些,力透纸背。
顾夜拿着这几张薄薄的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实验室的日光灯发出稳定的白光,照亮他手中那工整到几乎有些笨拙的字迹,也照亮他骤然苍白的脸和剧烈颤动的瞳孔。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他想起来了。那是冷战开始前大概一周左右,林溪来实验室给他送一份他找她要的资料。那天他胃疼得厉害,脸色很差,但她来的时候,他强撑着装作没事,只说自己有点累。她当时没多问,只是静静地把资料给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好像确实顺手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说“顺手买的,你抽屉里东西太乱,放里面吧”。他当时全部心思都在对抗胃部的不适和即将到来的一个项目节点上,心不在焉地接过来,道了声谢,转身就塞进了抽屉最里面,然后……彻底忘了。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在他自己都习惯性忽视身体不适的时候,在他用忙碌掩饰一切的时候,她早已将他的疲惫和胃痛看在眼里。她没有当场戳破他那拙劣的伪装,没有唠叨地劝他休息,只是默默地去买了药,然后花了心思,查找、甚至可能试验了这些简单易做、适合他这种生活不规律的人的“食谱”,再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抄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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