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的沉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疾风打破，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两人身上。阴沉的天空终于落下零星的雨点，冰凉地砸在皮肤上。
林溪那句我明白了仿佛一把利剑，无情地刺穿了顾夜内心深处最后的防线。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深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当看到林溪那副近乎放弃一切的平静面容时，顾夜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样，孤独而绝望。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了顾夜一直以来坚守的克制堤坝。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你不明白！”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比平时高了不止一度，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焦躁和怒意，那怒意并非针对林溪，却不由自主地冲向了她，“你问我真正想走的路？我怎么选？爷爷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实验室的李教授把全部希望押在我身上，MIT的邀请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我妈她……”他哽住，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是，她方式不对，可她也是为我好！还有我自己……”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我连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没完全搞明白！”
他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混乱的、沉重的、无法对外人言说的东西都倾倒出来：“每条路都有代价，每个选择都意味着放弃另一些东西！你以为我不想轻松地、只凭喜好做决定吗？可我能吗？！”
林溪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愣了一下，随即，连日来的委屈、被“理性衡量”的刺痛、对他逃避态度的失望，也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她也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情绪失控的顾夜，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却带着一种尖锐的清晰：“所以呢？顾夜，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沉默、回避、甚至让你妈妈来‘提醒’我的理由？因为你的世界太复杂，压力太大，所以我就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等待你的‘慎重考虑’，接受可能被放在天平上权衡、甚至被舍弃的结果？！”
“我没有要舍弃你！”顾夜低吼，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我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林溪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混合着冰凉的雨水滑落脸颊，“想清楚是选MIT的前途，还是选我这个‘负担’？想清楚怎么才能既满足所有人的期望，又不显得太无情？顾夜，你一直在想的是如何‘周全’，如何‘权衡’，你什么时候问过你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又什么时候，真正把我当成可以和你一起面对这些难题的伙伴，而不是一个需要被‘考虑’进去的‘因素’？！”
她的质问像刀子，割开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温情的伪装。
“你妈妈说得对，我是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清晰的、通往‘顶尖’的路径，我的梦想在你们看来可能不够‘高大上’。但我有我的骄傲，我的坚持！我不需要被放在天平上，和你的前途、你的家族期望、你的健康状况放在一起称量！我要的是平等的、并肩站在一起的关系，不是等待被抉择的命运！”
顾夜被她话里的决绝和泪水刺痛，混乱的头脑让他口不择言：“那你要我怎么样？！放弃MIT就是有担当？不顾爷爷和导师的期望就是跟着内心走？还是不顾一切跟你去西南山区拍纪录片才叫爱情？！林溪，现实不是你的纪录片，不是只有情怀和理想就够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逼我！”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别逼我”。
三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林溪所有激烈的情绪，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难以置信的荒诞。
她后退了一步，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用一种混合着巨大失望和悲哀的眼神看着他。
“我逼你？”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顾夜，从头到尾，我逼过你什么？逼你在MIT和我之间选一个？逼你放弃什么？我逼你的，只是让你面对你自己！面对你的犹豫，你的贪心，你既想要广阔前途又不想背负内疚的矛盾！”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清醒：“你说得对，现实不是纪录片。我的纪录片里，至少人们还在努力寻找出路，还在挣扎着表达。可你呢？你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不肯想清楚，就把所有的压力、两难、痛苦，都归咎于外界，归咎于‘现实’，甚至……归咎于我在‘逼你’？”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了，顾夜。真的算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却异常决绝。
“溪溪！”顾夜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混账的话，他想追上去，脚却像被钉在原地。雨水更大了一些，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很快浇透了他的全身。
他看着林溪的背影消失在雨幕和花园小径的拐角，那背影单薄、倔强，透着心灰意冷的意味。
“你能不能别逼我”……
“我逼你的是面对自己”……
这两句话，像两把淬毒的匕首，在这场秋雨的冲刷下，深深地扎进了彼此心里。他们说出了恋爱以来最伤人的话，将之前所有小心翼翼的维护、所有未曾言明的隔阂、所有复杂的挣扎，都引爆成了这场激烈的、两败俱伤的争吵。
没有赢家，只有淋漓的伤口和更深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花园里空无一人，只剩下顾夜呆立在原地，任雨水冲刷。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胸口的位置，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有些东西，或许真的被他亲手打碎了。而这场秋雨，仿佛在为那段曾经纯粹美好的时光，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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