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没有直接回宿舍。她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闷钝的痛和冰冷的清明。
她最终停在了老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这里有一张隐蔽的长椅,是他们以前偶尔会来安静待一会儿的地方。她坐下,看着远处教学楼的灯光,心里那些翻腾的情绪,在寒冷的夜风里,一点点沉淀下来。
愤怒吗?有的。但更多是针对那种被物化、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感觉,针对沈月华那种看似理性实则傲慢的规划。对顾夜呢?失望?或许有一点,为他没有更早、更坦诚地与她共同面对。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悲哀和理解。她看到了他的困境,看到了他被夹在亲情、前途、责任与感情之间的那份沉重。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会让裂痕更深。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平静却苍白的脸。指尖在顾夜的名字上停留片刻,然后点开,打字。
没有迂回,没有铺垫。事到如今,任何掩饰都显得多余。
“顾夜,我们谈谈吧。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图书馆后花园)。有些事,需要说清楚。”
发送。
几乎是立刻,状态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终却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没有问“谈什么”,没有试图解释或安抚。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而回避的代价,他们已经看到了。
第二天下午,天气有些阴。灰白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潮湿气息。花园里的植物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林溪提前十分钟到了。她坐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上,目光落在前方一片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地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神情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种压抑的宁静。
两点五十九分,顾夜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身旁。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她面前,挡住了些许光线。
林溪抬起头看他。几天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他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歉疚、疲惫、挣扎,以及一种等待审判般的凝重。
他先开口,声音低哑:“对不起。”
不是为了母亲的行为道歉,也不是为隐瞒道歉。是为所有的一切,为让她陷入这样的境地,为此刻必须面对的艰难对话。
林溪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不用道歉。”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事情发生了,我们需要面对。”
顾夜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半个人的距离。不远,却也不再是之前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沉默了片刻。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溪没有去看那些邮件,也没有质问沈月华的“长远规划”。那些都是外因,是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量。她想知道的是,剥离了所有这些重量之后,他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她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顾夜的侧脸。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顾夜,”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楚,“我只问一个问题。”
顾夜的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他等待着。
“如果抛开所有外界因素——你母亲的期望,MIT的光环,所谓的‘最优发展路径’,甚至……包括我的存在,”林溪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的词语,“只问你自己内心,你真正想走的路,是什么?”
她问得如此直接,如此彻底。剥开层层包裹的现实考量、责任牵绊、情感纠葛,直指核心——你,顾夜,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的渴望是什么?
顾夜猛地转头看向她,瞳孔微微收缩。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不是逼他在她和MIT之间做选择,不是指责他母亲的干预,而是将他从所有外部压力中“解放”出来,询问那个最本真、也或许最被忽视的自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真正想走的路?
是MIT吗?那无疑是顶尖的平台,是无数同行仰望的方向,是能让他最快接近学术前沿的通道。想到那里丰富的资源、顶尖的头脑碰撞、参与塑造未来的可能性,他的血液里确实会涌起一种属于研究者的兴奋与渴望。
可是……那里也意味着彻底的远离。远离爷爷日渐衰老的身影和安静的院落,远离这片他熟悉的、存在着许多具体问题的土地,远离……眼前这个眼神清澈、问他“你真正想要什么”的女孩。
是留在国内,继续他那个看起来“土”一些、但或许能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基层医疗项目吗?那能让他感到踏实,感到自己的研究能真切地触及某些需要,能陪伴在爷爷身边,能……离她近一些。可同时,他也清醒地知道,这里的平台、资源、视野,与国际顶尖水平确实存在差距。他可能要走更曲折的路,可能错过一些爆发式成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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