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贾赦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对贾琏道:“前儿在东街的张德辉家,瞧见一个新从扬州买来的丫头,据说才十四,会弹琵琶,那身段、那眉眼……啧啧。”
他从枕下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随手扔给贾琏,像打发下人一般。
“去,给我弄过来。多出来的,就当是你的跑腿钱。”
贾琏一听,头皮都炸了。
这张德辉是内务府有点脸面的采买,专做这皮肉生意,为人最是刁滑。
“父亲,”贾琏硬着头皮道,“这张德辉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者,您院里的人,也……也够多了。此时再添新人,怕是老太太和太太那边……”
“放屁!”
不等贾琏说完,贾赦猛地坐起身,随手抄起榻上一个玉枕,狠狠地就朝贾琏砸了过去!
贾琏狼狈躲开,玉枕“哐当”一声碎在地上。
“老子花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的丫头,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贾赦须发皆张,指着贾琏破口大骂,“我让你去,你就去!办不好,我撕了你的皮!”
他骂着,又一脚踹在贾琏的腿弯上,直接将他踹得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何用?!赶紧给我滚!”
两个小丫鬟被吓得瑟瑟发抖,而贾琏被骂得狗血淋头,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又气又怕。
他想向父亲抱怨几句府里的事,抱怨宝玉和凤姐,可看着父亲这副只知淫乐、六亲不认的模样,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开口的理由,因为即使说了,也是白说。
这个父亲,从来就没有担当过父亲的责任。
而他,在贾赦眼里,只是个工具,一个替他办脏活,挨打受骂的工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地攥着那张银票,默默地躬身告退。
当他转身走出花厅,午后那炽烈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走了几步,猛地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剧烈地喘息着。一股无力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把手中的银票狠狠地撕碎,扔在地上,再吐上一口唾沫。可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这三百两银,已经是父亲能给予他的,唯一的“父爱”了。
从小到大,父亲何曾正眼看过他一眼?
他学文,父亲骂他酸腐,不如军中莽夫来得痛快;
他习武,父亲又嫌他筋骨不佳,不是那块料。
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斗鸡走狗,眠花宿柳,以为这样便能与父亲有共同的话题,能换来一句“不愧是我儿子”的夸赞。
可换来的,却只是更深的鄙夷和更随意的使唤。
他渐渐明白了,在父亲眼中,他贾琏,从来都不是一个儿子。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满足他那无尽欲望的、方便的工具。
他渴望父亲的认可,哪怕只是一句。
于是,他开始疯狂地模仿父亲所看重的一切——银子和女人。
他以为,只要自己捞的钱够多,玩的女人够漂亮,就能证明自己的“本事”,就能让父亲高看一眼。
这成了他活着的唯一乐趣,也成了他最深的悲哀。
可现在,这份可悲的乐趣,也被另一个人,无情地碾碎了。
——萧峰。
“凭什么?”
贾琏的牙根都快咬碎了,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大道理,做了几件‘体面’事,府里就视他为麒麟儿,老祖宗更是将他捧在心尖上!就连凤姐……那个平日里对我百般挑剔的女人,看他的眼神里,都满是欣赏!”
他想起萧峰在贾政面前,侃侃而谈,父子二人如挚友般商议家族大事。
而自己呢?只能跪在父亲脚下,像条狗一样,被呼来喝去,为了什么瘦马,去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
他得到的,是银子。
而萧峰得到的,是他贾琏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东西——尊重。
是父亲的尊重,是妻子的尊重,是整个家族的尊重!
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与那深入骨髓的嫉妒,在这一刻,彻底扭曲了他的灵魂。
“等着吧……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等着!”
未时(下午1-3点)过半,萧峰回到贾府,此时日头已开始西斜,但阳光依旧炽烈,将府里那些丫鬟婆子们晒得无精打采,一个个都躲在廊庑的阴影下,摇着扇子闲话。
他刚在碧纱橱坐下,晴雯便像只找到了主心骨的小麻雀,立刻迎了上来,将早上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
“爷,你是没听见!那秦钟真是个白眼狼!吃你的,住你的,倒还敢在背后说你的不是!我气不过,就跟他吵了几句……”
她本以为会得到萧峰的夸奖,或是看到萧峰对秦钟再次发怒,以解她心头之气。
哪知萧峰听完,不仅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笑了笑。
他看着晴雯那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可爱模样,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像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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