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咳嗽声轻微,带着长久昏迷后的滞涩与虚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魏无羡耳边。他猛地转过头,动作快得甚至扯动了左臂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疼痛瞬间被狂涌而上的、几乎让他窒息的情绪淹没了。
祭台冰冷的石面硌着他的膝盖,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聚焦在了那个靠着墙壁、缓缓睁开双眼的身影上。
蓝忘机的眼睛……
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此刻却蒙着一层薄薄雾气的浅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茫然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似乎花了片刻才适应眼前破碎猩红的世界,最终,定格在了魏无羡脸上。
四目相对。
魏无羡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千言万语,无数担忧恐惧后怕狂喜,全哽在胸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不敢呼吸,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疲惫而产生的幻觉,一口气就会吹散。
他看到蓝忘机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不是痛苦,更像是困惑,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狼狈不堪、满脸血污泪痕、正死死盯着自己的人是谁。然后,那层薄雾似乎褪去了一丝,眸底深处,属于蓝忘机的、惯有的清明与沉静,如同水底的磐石,艰难却坚定地,一点点浮现出来。
“……魏……婴?”
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来。但这确实是蓝忘机的声音,那独特的、清冷的质感,哪怕微弱至此,也绝不会错认。
不是幻觉。
魏无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镇定。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血污,滚烫地滑落。他想笑,嘴角却只是抽搐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蓝……蓝湛……”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同样嘶哑难听,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抑制不住的颤抖,“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祭台上下来,手脚并用地扑回蓝忘机身侧,却又在即将触碰到他时猛地停住,双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生怕碰碎了这个得来不易的奇迹。他的目光贪婪地在蓝忘机脸上逡巡,看着他灰白却依旧清俊的容颜,看着他失血的嘴唇,看着他似乎因为说话而更加疲惫、重新半阖上的眼睫。
“别说话……先别说话……”魏无羡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去摸蓝忘机的乾坤袋,想找水,却发现刚才最后一丁点清水已经用完了。他急得眼圈更红,只能用袖子徒劳地去擦蓝忘机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蓝忘机没有再开口,只是眼睫颤动着,目光静静落在他身上,从他被泪水血污糊成一团的脸,移到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最后,停留在他左臂——那里,衣袖早已破碎,裸露的小臂上,那墨色深沉、纹路诡异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活物般静静蛰伏,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蓝忘机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魏无羡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臂,心中一紧,下意识想用破碎的衣袖去遮掩,却已是徒劳。他扯了扯嘴角,想用惯常的轻松语气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发干,一个字也编不出来。
“没……没事……”他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蓝忘机沉默着,极其缓慢地、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刚刚聚集起的一点力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但他还是坚持着,试图抬起手。
魏无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忙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入手冰凉。“别动……你伤得很重……”他声音发涩,“我……我用了一点……不太好的法子,暂时吊住了你的命。你现在不能乱动,不能耗费力气。”
蓝忘机的目光从他左臂的符文,移到了他疲惫憔悴、却写满担忧的脸上。那浅色的眸子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复杂难言。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不是昏迷,更像是在积蓄力量,消化眼前这远超预料的糟糕状况。
魏无羡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半步,甚至不敢眨眼。他看着蓝忘机重新闭目调息(如果能称之为调息的话),感受着他虽然微弱却终于不再随时可能断绝的气息,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稍稍挪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但这光亮很快又被更深的阴影笼罩。他想起镇龙剑那不稳定的嗡鸣,想起皮书上那疯狂却可能是唯一出路的“分导”设想,想起自己左臂符文的异变和神魂的负担。
蓝湛醒了,可危机远未解除。甚至,因为蓝湛的苏醒,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孤注一掷地去冒险。他必须更谨慎,更周全,因为他要护着的,不再只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而是一个清醒的、会担忧、会阻止他的蓝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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