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安邑秽政 箕关诛逆
安邑城头,勉强升起的杏黄龙旗,风中无力卷动,一如行宫之内,日渐衰微的皇权。所谓“行宫”,不过是一座稍具规模的旧时府衙,墙皮剥落,梁柱间隐见虫蛀之痕。殿陛之下,铺设的草席早已磨损,露出底下冰冷的夯土地面。
李乐按剑踞坐丹墀之侧,一双豹眼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殿中鹄立的百官,其麾下亲兵,甲胄不整,手持戈矛,竟直入殿门,目光倨傲,视公卿如无物。
时有谏议大夫种辑,因筹措粮秣稍迟半日,出班略作解释。话音未落,李乐勃然作色,霍然起身,手指几乎戳到种辑鼻尖,唾沫横飞骂道:“老匹夫!安敢怠慢军国大事!欲饿死天子与某家将士耶?!” 声若雷霆,震得殿瓦簌簌落灰。
不待种辑分辩,李乐竟抢上前去,当胸一拳,将其打翻在地。种辑年迈,遭此重击,伏地呕血不止,冠冕滚落,花白须发沾满尘土。
满朝文武,包括御座上的少年天子,皆面色惨白,无人敢发一言。献帝紧握袍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垂下眼睑,将那翻涌的屈辱与惊惧死死压下。
日常供奉,更是苛虐。送至御前的,多是掺杂了麸皮的黍饭,浑浊不堪、带着酸涩气味的村酿,偶有几根不见油星的野菜,已是难得。
伏皇后暗自垂泪,将稍可入口的部分悄悄拨至献帝碗中。少年天子默然承受,每一次吞咽,都似咽下钢针,喉间满是苦涩。
更甚者,李乐与其党羽,竟将麾下那些目不识丁的悍卒、招摇撞骗的巫医、乃至鞍前马后的走卒厮仆,共计二百余人,列成名册,公然保奏为校尉、御史。安邑城中刻工有限,如何赶制得及这许多官印?便有那机灵者,寻来河边卵石、废弃木牍,以铁锥、匕首胡乱凿刻名姓官职。
于是,市井之间,常见粗豪汉子腰间悬着形同儿戏的石印、木印,相互炫耀,争比谁的“官爵”更高。
朝廷名器,沦落至此,杨彪归府后,睹庭院中落叶萧萧,老泪纵横,对空长叹:“高祖斩白蛇,光武兴炎汉,四百年基业,竟毁于竖子之手乎?天命何其酷也!”
董承见此光景,知安邑已成虎狼巢穴,绝非久居之地。
这日,他寻得机会,于李乐酒酣耳热之际进言:“李将军,雒阳乃我大汉根本,宗庙宫阙虽毁,根基犹存。天下百姓,心向故都。安邑地僻城小,终非龙腾之所。不若奉驾还都雒阳,正名位,召天下诸侯,则将军首倡之功,必青史留名,位极人臣!”
李乐闻言,醉眼乜斜,嗤笑道:“董国舅好不晓事!雒阳靠近曹操、袁绍那等豺狼,某家这点兵马,前去岂不是送死?哪有在此处,美酒肥羊,称王称霸来得快活!要去尔等自去,休要聒噪!”
董承知其不可理喻,暗与杨奉、韩暹密议:“李乐鄙夫,不足与谋。雒阳虽险,犹胜在此受辱。当速行之!” 遂定下金蝉脱壳之计。
不料李乐狡黠,表面应允提供沿途护卫,暗中却遣心腹快马,星夜赶往李傕、郭汜营中,约定共擒天子,重享富贵。
董承、杨奉皆沙场宿将,见李乐营中调动异常,斥候频出,心知有变。
当夜月黑风高,不及准备仪仗,只护卫献帝、伏后、及杨彪、董承、伏完等数十核心公卿,悄开北门,弃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邑“行宫”,借着微弱星光,仓皇向东,直奔黄河箕关方向遁去。
李乐闻报,暴跳如雷,既恐天子这块“肥肉”被李傕、郭汜独吞,更恨董承等人竟敢甩开自己。他不等盟军,自率麾下数千骑兵,风驰电掣般追去。及至箕关之下,天色微明,只见前方车驾凌乱,人马困顿。
李乐恶向胆边生,勒马扬鞭,厉声高喝:“前边车驾休走!李傕、郭汜大军在此!”
这一声呐喊,如同鬼哭狼嚎,穿透晨雾,直灌入銮舆之中。献帝连日惊魂未定,闻此噩耗,只觉天旋地转,“啊呀”一声,手中捧着的半碗清水跌落,溅湿龙袍,身子一软,几乎瘫倒。伏皇后与近侍慌忙扶住,亦是面无人色。
千钧一发之际,杨奉挺枪跃马,冲出阵前,声如洪钟:“陛下勿惊!此非二贼,乃背信弃义之李乐,欲行劫驾苟且之事耳!” 声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直取李乐。李乐没料到杨奉如此悍勇果断,仓促举刀迎战。刀枪相交,火星四溅。李乐武艺本不及杨奉,加之心虚气躁,不过三五回合,被杨奉觑个破绽,一枪刺穿咽喉,挑于马下。
第二折、雒阳废墟 建安饥岁
诛杀李乐,众人不敢有片刻停留,护着惊魂未定的献帝,继续东行。
路途所见,尽是人烟稀少、田园荒芜之景。待到得雒阳地界,放眼望去,纵是早有心理准备,所有人仍被眼前的惨象惊得目瞪口呆。
昔年董卓一把大火,三月不熄,将这座四百年的煌煌帝都,烧成了白地。
但见断壁残垣,连绵无尽,焦黑的梁木如巨兽枯骨般支棱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昔日宽阔的御道,被半人高的蒿草与荆棘吞噬,车驾行于其上,不断被牵绊。残破的螭首、断裂的石碑,半掩在泥土荒草之中,无声诉说着往昔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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