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与杀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被这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境彻底点燃!不再是江南时那种因至亲受辱而爆发的狂暴,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更加不死不休的刻骨之恨!
他霍然起身,扯过外袍披上,大步走出了帐篷。冰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炽痛与寒意。
篝火旁,李淳罡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拿着一根树枝,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火堆。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淡淡道:“做噩梦了?杀气这么重,隔着八丈远都闻得到。”
林衍也从冥想中醒来,掀开车帘。他一眼便看到徐凤年站在星光下,身形依旧挺拔,但周身却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与肃杀,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骇人,再无半分之前的沉郁,只剩下一种近乎实质的、想要毁灭什么的疯狂恨意。
“徐兄?”林衍轻声唤道,混沌真意已敏锐地捕捉到徐凤年精神波动异常剧烈,气血翻腾,更有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本源的悲恸与愤怒在咆哮。
徐凤年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篝火旁,就着火光,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四个深深的、带着血痕的月牙形伤口,清晰可见。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血痕,又缓缓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龙虎山所在的方位。
“我改主意了。”徐凤年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不去武帝城了。”
李淳罡拨弄火堆的树枝微微一顿。
林衍目光一凝。
“先去龙虎山。”徐凤年一字一顿,声音里蕴含着铁石般的决心与滔天杀意,“有些旧账,该去算一算了。”
篝火噼啪,映照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
李淳罡放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瞥了徐凤年一眼:“龙虎山?那帮牛鼻子的地盘?怎么,梦见你娘了?”
老剑神一句话,便点破了关键。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太多,徐凤年这状态,绝非寻常噩梦所能致。
徐凤年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看向李淳罡,眼神锐利如刀:“前辈知道什么?”
“知道的不多。”李淳罡慢悠悠道,“你娘吴素,当年是个奇女子。剑术不错,心气也高。她的死……嘿,江湖上版本不少,但能让你小子做场梦就杀气冲天,连武帝城都不去了,非要先去龙虎山的,恐怕跟当年那桩‘京城白衣案’脱不了干系吧?龙虎山在那事儿里,屁股可不干净。”
“京城白衣案……”徐凤年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的寒光更盛。这是北凉的禁忌,也是离阳朝廷竭力掩盖的疮疤。传闻中,母亲便是在京城期间遭遇不明袭击,重伤而归,不久后便香消玉殒。具体细节,父亲从未细说。
“当年具体如何,老夫也不甚清楚,那时老夫还在画地为牢。”李淳罡难得正色几分,“但龙虎山作为离阳国教,与赵家关系盘根错节。天师府里有些老怪物,修为深不可测,更精擅望气、符箓、雷法等手段,防不胜防。你若要去讨说法,单凭一时之怒,怕是连山门都难进。”
徐凤年沉默。他当然知道龙虎山是何等龙潭虎穴。那是道教祖庭,高手如云,底蕴深厚,更有朝廷气运加持。但梦中那染血的白衣,母亲最后无声的“快走”,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此仇不共戴天!若连这都不敢去面对,他还谈什么守护北凉?谈什么为母亲讨回公道?
“我知道龙虎山险恶。”徐凤年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必须去。有些事,不能忘。有些人,必须付出代价。即便不能立刻如何,我也要去看看,去问问,去告诉他们——北凉徐凤年,来了!我母亲的债,我记着!”
他转头看向林衍,眼神复杂:“林先生,此行是我私怨,与护卫之约无关。龙虎山比武帝城更加凶险莫测,先生可自行前往武帝城,或另觅去处。徐凤年绝无怨言,救命之恩,已铭感五内。”
林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最后一丝青涩、周身缠绕着冰冷恨意与决绝信念的年轻人,心中微微触动。这便是徐凤年的成长,背负着血海深仇与家国重担,在痛苦与怒火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
他摇了摇头,平静道:“世子何出此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徐骁王爷托我护你周全,并未限定地点。龙虎山也好,武帝城也罢,皆是江湖路。我既同行,自当随往。”
顿了顿,他继续道:“况且,龙虎山乃道门祖庭,气象万千,我对其中道法玄妙、气运勾连亦颇感兴趣。此行,于我也是机缘。”
林衍说的是实话。龙虎山执道教牛耳,底蕴深不可测,必然有关于天道、气运、符箓、雷法等更精深的奥秘。他初入天象,混沌领域初成,正需观摩万法,印证己道。龙虎山这等地方,对他而言同样是充满吸引力的“宝山”。至于危险……武道之途,岂能畏险?
徐凤年闻言,深深看了林衍一眼,没有再多说感激的言辞,只是郑重地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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